江百果一回家就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新生的发根一如既往的有些干枯,再往下,因为久未打理,也有些原形毕露了,带着拉帮结派的弧度。√
刚刚烧水煮面的时候,江百果收到了池仁的第一条信息,水刚好沸了,她就想着等下再回复他,哪想,第二条紧跟着就来了。她把面下进锅里,手里握着一枚鸡蛋,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放下鸡蛋,走了过去。
第一条是“到家了吗?”
第二条是“还没到家吗?”
江百果失笑,这两条有什么分别吗?
水沸出了锅沿,浇在火苗上,刺啦一声。江百果扔下手机,跛着脚冲回去,关小了火,把鸡蛋磕进了锅里。
把面出锅后,江百果一边吃,一边和池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鸡蛋下得晚了些,火候太小,蛋清一破,蛋黄就汩汩地流了出来。面吃到一半,池仁道了晚安,江百果虽恋恋不舍,但也能做到收放自如,将手机搁在了一边。结果,这碗面到底是还没吃完,池仁就又杀了个回马枪:“睡了没?”
江百果咬着筷子,心说问别人睡了没的人,还不都是抱着一颗就算你睡了,我也要把你拎起来的叵测居心吗?
紧接着,池仁又发来了一条:“真睡了?”
不会吧?又来……江百果自言自语。
而她话音未落,这第二条信息还当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被撤了回去。江百果抚额,对池仁的“童心未泯”不置可否,回复道:“你知道我每天都会做噩梦吗?”
“在医院有几次你睡着了还皱着眉头,我还以为是因为身体不适。”
江百果靠在椅背上:“十几年了。张什总说我脑子里长了瘤子,可我去医院查过,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就是心病,得靠心药医。”
江百果一时间没有回复,不知道好端端地她为什么要和池仁说这个。换了以往,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即刻就能把这拐弯抹角捋得直直的:人家不敢睡,人家要你来陪。
她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有今天,可再转念一想,她怎么就不能有今天?她也不过就是个被逼上梁山的纸老虎,她已经经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磨难,站上了比别人高得多的尖峰,她已经习惯了有伤口自己舔,她甚至已经忘了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还可以依靠别人。
依靠别人,这分明是规则允许的。她又何必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江百果都不记得了,到底是谁给她灌输了“靠人不如靠己”的观念。赵宾斌是她的初恋,那一年,他情难自禁,对她许下海誓山盟,她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冷笑一声:能陪我走到最后的,只有我自己。她分明没被人伤过,分明谈不上一朝被蛇咬,却天生怕井绳吗?而她就用这“天生”二字,解释了每一条解释不通的死胡同,这许多年走下来,陪着她的果然只有她自己。
直到她遇上了池仁,想依靠他,想让他陪。
于是,那拐弯抹角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明明也有机会撤回来,她却没有学某些人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