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空间不大，如果千吾贺想要问克拉洛依些事情，必然无法避开其他人。所以他只是走到了那蜷缩着坐在直升机一角的女孩身边。

    “你之前和那个瑟西有交集吗？”

    当初克拉洛依是瑟西从莱迪亚找来带到自己身边的，千吾贺只能先询问她。

    克拉洛依摇了摇头，动作略微有些迟钝，看起来神思不宁，像是对被他们带回莱迪亚十分抵触。

    千吾贺明白她的感受——如果她的这些反应并非伪装。

    莱迪亚将克拉洛依害的那么惨，她不愿再靠近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千吾贺不得不感叹莱迪亚的厉害之处，造出那么多智能的机械人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在生物一块竟也有如此造诣。当初的克拉洛依可是完全失去了心脏，十几年后的今天再来看她，在身体素质上看起来与普通人竟然没什么差别。

    “你……”千吾贺迟疑着，“你这十几年，有离开过实验室吗？”

    面前的姑娘一个颤抖，神情立刻萎靡下去。她喃喃了两声，说着异国语言，千吾贺没办法辨别，只能更凑近些试图听清。

    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那女孩突然暴起用双手狠狠抱住他的脑袋，瞬时间那膝盖也毫不留情地向上，眼看着便要砸中千吾贺的面孔。

    千吾贺镇定自若，只是抬手把住女孩的两条胳膊，然后稍稍用力便卸了她的劲，顺道一个侧身躲过了来自膝盖的攻击。

    “诶！你——”达皮埃早就一直警惕着这边的动静，看来两人像是要打起来，更是没办法继续安稳坐着，直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那本还在奋力挣扎的女孩抬首看见达皮埃，不知为何突然便歇了动作，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达皮埃看——她的眼眸因常年浸泡生物溶液而变得浑浊，甚至略有些泛着绿，看起来混沌没有焦点，白翳丛生。

    但两秒后，或许是认出了达皮埃的身份，她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飞快缩回了身体，颤抖着往更角落处钻。

    达皮埃默然，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语全部被吞咽下肚子。

    6000米高空的风冷的很，此刻呼呼地从直升机舱门口灌进来。分明没有站在风口，达皮埃却觉得格外遍体生寒。

    这双眼睛他很早很早之前曾见过，当时它的主人曾试图让他答应一个承诺。可惜懵懂的达皮埃没有答应，即便答应了如今大概也做不到。

    她说，要救她。

    这是时隔十多年的又一次见面，达皮埃感觉心脏跳动的很快，而它这样剧烈跳动的原因，却是面前这个瘦骨嶙峋、苍白消瘦的女孩——真可笑，明明年纪比自己大，看起来却这样小只，大概站起来连自己的肩膀都到不了吧。

    达皮埃这样嘲讽地想着，手却不自觉握上了心脏的方向。

    真可恶，他们既然能把他的手脚都换成机械的，为什么心脏就不行呢。他好讨厌那样被迫欠债的感觉，尤其是如今站在债主的面前。婷阅小说网

    与达皮埃拥有同样一段记忆的千吾贺也并不好受，毕竟克拉洛依此时就在他面前，就在这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他千吾贺的债主，而为了解决一切灾难的根源，他必须从克拉洛依口中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听着！”千吾贺不顾后边达皮埃的难过，一把抓住这姑娘瘦削的肩胛骨，迫使她那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能等着他救！”千吾贺一把拽下身边达皮埃的领子，三个人的脸瞬间挤在了一小块空间中，这儿的空气便变得格外稀薄，叫人喘不上气来。

    “看见了吗这张脸，和威廉、玛丽的是不是也有几分相似？”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你去伤害他的外公、他的母亲、他家族的事业。”

    “你只能靠自己——听着克拉洛依，你得救你自己！”

    那一声声如此坚定，就像是屹立在悬崖边的亘古巨石，分明那样身处险境，却在经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后仍没有丝毫动摇。

    克拉洛依空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些些光亮，就像是支撑着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挣扎着从淤泥中蹦跳出来。她苍白的脸上因内心的急切多了一点红晕。

    “我……救——我救我自己？”

    千吾贺不擅长话疗，他只知道面对当下困境最正确的一条路是什么，所以现在他必须坚定地让克拉落伊相信她自己的作用。

    不仅仅为了他们，也为了她自己。

    “是的，你可以救你自己。”

    克拉洛依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整张脸的五官都皱缩在一起，她的手在想要挣脱千吾贺的钳制在空中乱抓，眼眶里却凝聚不出一滴泪水。

    那些无休止的实验已经让她在无尽痛苦中忘记了如何哭泣。

    “卡……身份……机械身份卡！”

    一个新的名词！千吾贺眼神一凛。

    “——系——”

    然后，克拉洛依的第二句话没有说完，便像是突然断电一般昏了过去。

    机舱内的人瞬间默默无声，唯有萩原研二在几秒钟过后开了口。

    “她没事吧？”

    在这种关键时刻，信息传递的真实性最为重要，因此现在千吾贺并不想隐瞒。

    “不太好，呼吸很微弱，说不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