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荀芷的欢呼声中，云汜听到了湖中细微的声响，神色微敛。

    她与卿玥对视了一眼，以为又是她们两个幽黎族的香饽饽体质引来了水中精怪。

    云汜伸出两指，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取出一簇火焰，手臂有力的一指，火焰便朝着她所指的方向飞去。

    听到那声呼叫，几乎在一瞬间，卿玥的手便抓住了云汜的手腕。

    鲜少见卿玥露出如此慌张之色，云汜忙收了力，换指为掌，手腕缓缓转了一圈，将水中的人托了上来，引至众人身前。

    女子一身粉衣湿哒哒的，连线的水珠从裙边流下，不消片刻便浸湿了一片绿草，带来的潮腥气连烈火都一时无法驱散。

    云汜手中灵力一收，女子没站稳的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嘴里直叫着“哎呦喂”。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卿玥白天还在思念的姚璐。

    然看见她，卿玥并无半分欢喜，眸中甚至隐隐含着薄怒：“怎么回事？”

    姚璐索性盘腿而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路过云梦泽时被几只鱼怪拖了下去，他们竟妄想将我分了吃掉，你放心，我一点亏都没吃，还把他们的老巢给掀了。”

    卿玥盯着她：“你可真是厉害。”

    姚璐将裙摆拢在手中，双腕合力一翻，拧出一滩水：“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带大的。”

    突觉背后寒气森森，愣是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姚璐收敛起得意的神色，反应过来卿玥并非是在夸赞她。

    她抬头对上卿玥的眼睛，讨好的笑容被她心虚的扯成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脑袋缩得如鹌鹑。

    卿玥却没心思跟她嬉皮笑脸，冷着脸又问：“为何在此？谁让你出来的？”

    姚璐眼神躲闪着四处游离，顾左右而言他：“那鱼怪的老巢里有好些个夜明珠，我挑了一颗最大的，拿回去放在你房间，晚上都无需点灯了。”

    说着她将手伸进腰间的百灵囊，掏出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满脸笑容，谄媚讨好的捧到卿玥面前；“你看。”

    夜明珠光滑圆润，在昏暗的夜色中光彩四溢，荧光如水般轻柔，宛若一轮皎月，光芒可与团团烈火争辉。

    牛眼大的夜明珠便是价值连城，拳头大的更是罕见，头一次见这般个头大成色又极佳的夜明珠，几人的注意力都不免被吸引了过去。

    唯有卿玥无动于衷。

    这是姚璐的惯用手段。

    一旦犯了错，便会这般卖笑讨好，往日在灵荫山涧，卿玥就是剜她几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揭过去。

    但这一次，她竟敢胆大包天的私自出谷，直到现在都未曾收到阿翁的灵笺，相必她定是使了什么小伎俩蒙骗了所有人。

    因有外人在，卿玥不好发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忍下心中迫切的质问，道：“你最好心中想一想待会要怎么跟我解释。”

    从踏出林荫山涧的那一刻，姚璐便知道卿玥定会大怒，即便做好了暴风肆虐的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发怵。

    好似一场风雪刮过，将姚璐的笑容冻僵在了脸上，借着橙黄暖光的炙烤才一点一点的溶解退化。

    她讪讪的收起夜明珠，不安的咬着下唇，恹恹的低下头。

    不说话就会被人当哑巴的云汜，逮着机会便调侃道：“离家出走这本事是刻在你们血脉里的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这一出？”

    莫名被点到的荀芷自惭形秽。

    她人离家出走，尚有自保的本事，能一人独挑一窝鱼怪，而她却是个拖累，还祸害得众人重伤。

    她闷头涩然的摸了摸鼻子，脸颊被火烤得一阵燥热。

    对于云汜的嘲讽，卿玥向来不以为意，此时正在怒头上，更是懒得搭理她。

    云汜继续道：“过了浔阳，便是真的各奔东西了，反正这一个也是带，两个也不碍事，不如留下来日后做个伴。”

    卿玥眼色似刀的转向云汜，没好气道：“闭嘴，此事由不得你做主。”

    云汜耸了耸肩：“就你这个驴脾气，日后少了我在身边，得少多少乐趣。”

    卿玥不以为意的撇开视线，心道：正好让我耳根恢复清净。

    *

    一尘不染的客房内，火烛烧得“吱啦”作响，忽明忽暗的闪烁了两下，晃得两道人影摇曳，一下拉长，又一下缩小。

    卿玥坐在高椅上，一条胳膊枕在四方桌，挑眼看向前方，淡淡道：“说吧。”婷阅小说网

    姚璐立在她正前方，手指绞着衣襟，声如蚊蝇嗡嗡的一五一十交代：“你走后大半月，我便借口闭关修炼，躲开了姜长老的视线，离开林荫山涧后，我先去了云氤谷，之后便一路循着你们的踪迹跟到此处。”

    “是谁帮你破开的结界？”

    姚璐将脑袋压得更低，恨不得身上长出龟壳，能让她把头缩进去藏起来：“你离开的那日，我就躲在身后。”

    “简直胡闹。”卿玥训斥道：“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回林荫山涧。”

    “我不回去。”姚璐的声音虽小，却是斩钉截铁。

    卿玥从鼻腔中重重的嗤出一段气流，压制怒意，耐着性子劝说：“外头不比林荫山涧，即便是我也得小心翼翼的行走，我不能时时护着你。”

    “我可以保护自己。”

    “你可知外头有多凶险？今日只是几只鱼怪拖你下水，一旦暴露，围上来的便是百家修行之人，既跟着我的踪迹一路走来，也该知道先前两位族人的下场。”

    “正因知道凶险，我才更不能走。”

    苦口婆心的相劝，得到的却是置若惘然的一意孤行，卿玥的肚子中有一团怒火，越滚越大，火苗只冲上胸腔，涨得她险些失了神志。

    她拼命控制着语气，却仍是带出了几分低吼：“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才纵得你这般无法无天？”

    头一次听卿玥说这么重的话，简直比拿刀砍在身上还疼。

    姚璐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鼻头一酸，转眼便红了眼眶，噙着泪水道：“我不回去，是你说的，让我往后跟着你，可你却抛下我独自离开。”

    百家围剿后，林荫山涧尸横遍野，彼时的姚璐还是小小的一只，被放进篮筐中，躲在里面只知哭泣，卿玥在帮着大人清理战场时发现了她，之后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十多年来，姚璐就像只跟屁虫一样，时刻跟在身后，卿玥知道她的依赖，也想过留她在林荫山涧会不安，可这些不过都是养成的习惯，时间一久了便能放下，此中过程虽难受，也好过出门在外，稍有不慎便要面临刀风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