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汜一直在以幻象遮掩伤口。
难怪卿玥一直觉得鼻尖总充盈着一股久久不散的血腥气，可看了好几次，都未从云汜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她方才与祁雨江离得很近，衣裙浸了许多他身上的血，这气味或许是从祁雨江那沾染下来的。
卿玥这样想着，便没再多管。
现下她不禁怀疑。
云汜在选择这身衣裙的时候，就想到了要混淆她视线的这一步。
否则若是其他衣裳，她怎会到现在才发现端倪。ＷwＷ.ΧＬwＥй.coΜ
曾经手上划了一条伤口都要吱哇乱叫的人，如今却任由伤口在腰间反复撕裂，任凭鲜血一点一点的流尽。
卿玥无法想象她走出阙楼的这一路到底有多痛？也不知她究竟以何种心态在她面前强撑着到最后一刻。
是怕她会阻止吗？怕做好的决定会被她的干涉而左右？
故才一直对她隐瞒，连伤口都不让她看见？
卿玥用力眨着眼睛，掩下眼眶中的湿润。
她想责怪她，想骂她，也想问问她这般作为的原因，可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在口中打着转，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扶着下沉的云汜，与她一起滑坐在地上，伸出两指为她输送灵力疗伤。
云汜无力的靠在卿玥肩头，失血过多的手如浸在冰水中一般发凉。
她废了好一番力气，抬手握住卿玥的手腕，气若游丝道：“没用的。”
卿玥怎会不知没用，心中只怪自己大意，没能早些发现端倪。
她拼命的想要挽回些什么，即便知道毫无希望。
察觉到倚在身上的人打了个寒颤。
卿玥收起指尖灵力，双手揽上云汜的肩膀，手掌婆娑着她的肩头，妄图能以此让她温暖一些。
她的下巴抵在云汜的头极力忍下的眼泪在这一刻，终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落进云汜的脖颈。
感觉到脖间一滴温热，云汜笑问：“你哭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卿玥。”
卿玥忙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双手继续婆娑着她的肩头。
“既这般痛苦，又何必非要如此。”卿玥似责怪，又似心疼，情绪复杂的声音沙哑道。
云汜未答。
乌云如猛兽，驱赶着彩霞无处可逃，最终将它尽数裹食进腹。
一阵风刮来，云随风动，彩霞苟延残喘的从乌云缝隙中折射出光亮，回光返照般光芒大甚，橙黄的霞光散尽最后的余晖，彻底消失于夜空。
云汜望着天边，眼神逐渐涣散，眼前也越发昏暗。
她抿唇轻笑道：“你可不许偷懒，海天一色，云层翻涌，鹅毛飘洒的大雪一样都不能落下，我可是看得见的。”
“好。”卿玥吸了一下被堵住的鼻子，声音带着忍下哭腔的颤抖。
肩头往下一沉......
倚在她身上的人彻底没有了呼吸，
那个总是想尽办法惹她不快，让她促狭，看她出糗，却比她自己还在乎她生死的人，从她的生命中来了又走。
她来得仓促，走得也同样仓促。
卿玥曾无数次嫌弃这一路走得太慢，如今回头看，才觉她留下的记忆竟如此少，她们相识也才不过数月而已。
山崖斜坡下跑上来两道身影，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人生生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相依在悬崖边上的人。
看着云汜了无生气的垂下头，荀芷惊回了神，飞扑过来：“云姐姐！”
明亮的杏眼圆睁，泪如潮水涌上眼眶，荀芷颤颤巍巍的伸手抓住云汜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摇晃了两下。
这个每每听见她的呼唤，总会温柔回应人，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
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颗颗滚落。
荀芷声泪涕下：“刚刚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我还没有好好的道别呢，云姐姐，你再跟我说说话，你说过要去洛阳找我的，怎么能食言呢？”
卿玥偏过视线，用力逼退眼中的泪。
突然，
压在身上的重量一轻。
云汜散成了一团碎光，在昏暗的将黑未黑的夜色中如无数只流萤闪烁。
几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目不转睛的望着碎光朝中间聚拢，凝成一块五颜六色的碎石。
碎石晶莹剔透，光华如水，淌着干净纯澈的醇厚灵力。
卿玥认得此物，此物便是女娲碎石。
云汜竟是女娲碎石所化。
一缕流光从碎石中飞出，抚向荀芷的脸颊，如一只轻柔的手擦拭着她的眼泪。
荀芷呆呆的感受着流光，肩膀还止不住一抖一抖的抽噎，好似察觉到云汜就在身边，正温柔的叫她不要哭。
一缕流光凝成一团，围着卿玥跳来跳去，像在证实云汜方才的所言非虚。
她可以看得见。
卿玥的心在这一刻突然破防。
云汜要杀了自己，不仅是因为祁雨江，更是为了她，为了将女娲碎石交给她。
她之所以遮掩伤口，是怕卿玥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会竭力救下她。
她知道卿玥对女娲碎石的渴望，她不想卿玥陷入族人和她之间二选其一的两难境地。
故此，默默地抗下所有的磋磨。
“轰隆隆......”
一道紫电撕裂漆黑的夜，在天空勾画出不规则的折线，伸出数道细小的触手，刺眼的电光将天地照得通亮。
也好似劈开了卿玥心中坚固的城防。
自责，愧疚一并涌上她的心头，堵得发胀发痛，挤得胸腔发闷。
一路走来，云汜一直在以命相赴，而她却一直在猜忌，怀疑，甚至不断的催促她奔赴生命的尽头。
若非她强行挽留，她本也可以不用忍受气血耗尽的痛。
一股无力感充盈在心间，她想大义凛然的责怪云汜不该瞒着她，可心里清楚，即便了解了实情，她也没办法毫无顾忌的放弃女娲碎石。
正因有这种不能对等的付出，才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她将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强加在自己头上，好似越是难过才越能让自己心安。
察觉到卿玥的情绪起伏变化，荀芷鼻音浓重，带着还未消退的哭腔唤道：“玥姐姐......”
卿玥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眶，强忍着情绪道：“荀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