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我可让草木重焕新生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
这句话如同回音般不断响在厅堂，响在陈山柳耳畔。
他和善的面容僵住，似大地干裂般层层剥落。
而也仅仅那么一刹那，陈山柳又恢复了一派的镇定自若。
他随口道：“府中人多嘴杂，许是一时嘴快传出去也未可知。”
都已到如此地步了，竟然还要隐瞒！
陈红蓼紧紧攥在身侧的手松了，一如多年来建立起的信任和依赖崩塌了。
她紧咬着牙望向陈山柳，眼中仍存着一点希冀。
她还在等，等他坦诚相告。
只要他如实告知，她便可以原谅。
一息，两息......
他的说辞始终未改。
陈红蓼的瞳孔在等待中彻底染成了悲伤的蓝色。
她不依不饶的又问：“可若是闲话，如何能闹到玄门百家尽知？”
陈山柳冷眼看着她，收起脸上的和善，也卸下了伪装，无半分愧疚之意。
他反斥道：“你心中既已有了计较，又何必追问？”
语气似六月飞霜，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冷箭，直刺到人心里去。
陈红蓼不自觉的颤抖，眼中蓄起泪，失望至极又伤心至极的追问：“为什么啊？你可是我的兄长，疼爱了我十多年的兄长。”
陈山柳眼中欲望暴涨，不遮不掩的释放着野心：“为什么？谁人不想登大世家，受着众人敬仰？若此生无缘便也罢了，偏遇此等机缘，如何能白白错失？”
“我借由你的机遇扬陈家名声，为陈家招揽门客，让临濮陈家在玄门百家中占有一席之地，再有几年，我便可让陈家扶摇直上，声名显赫。”
陈山柳上前两步，愤愤不平道：“我只恨遇此机缘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陈红蓼连连后退，绊上门槛跌坐在地。
昔日商讨她的眼睛恐引来猜测和觊觎不宜声张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转眼便被至亲的兄长卖得彻彻底底。
望着眼前陌生的嘴脸，她无法接受的连连摇头：“你不是我的兄长。”
丹儿何曾遇过此等事情，惊吓得呆坐在一旁，抖都不敢抖一下。
陈山柳勾了一下唇，跟着跨出门栏，蹲在陈红蓼身前，眼里透着森然，神色冷厉。
他反声质问：“我也想做个好兄长，维持着好兄长的模样，可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听话下去？我一直守护着你的良善，从未想过让你知道此事，可你又为何非要逼问？是你非要撕破这张脸面，逼得我与你怒目相对。”xしēωēй.coΜ
“错的是你。”陈红蓼情绪激动的胡乱伸手，推了一把陈山柳的肩头，吼道：“是你错了。”
陈山柳失重的跌下，渐显狰狞之色：“我有何错？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陈家，我虽将你曝于人前，却尽力护你周全，给你安宁，而你只为一己之私。”
“你错在心思不正。”陈红蓼怒斥道：“你要陈家扶摇直上也好，声名显赫也好，更应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光靠机遇堆砌起来的声望，不过是名高难副，终会是力不能支，你这般才是害了陈家。”
陈红蓼挣扎着起身，边喃喃道：“我要将此事告知爹娘，决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走出两步，她猛然意识到。
四大世家之一的葛家主亲自上门提亲，此等大事，二老均未出面，想来他们必是也了解陈山柳的做法。
陈红蓼的瞳孔愈加幽蓝。
她缓缓转身看向陈山柳，无以承受的含着泪问：“爹和娘......也默认了你的做法？”
陈山柳不置可否的盯着她。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中滑落，陈红蓼的瞳孔也由蓝转为了灰白：“所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
这一刻，所有的端庄温良全被践踏在泥里，她像一个发了疯的人，声嘶力竭的吼道：“我最亲的亲人，竟然全都合起伙来算计我！”
“你羡慕我的机遇，是不是也曾想过要挖我的眼睛啊？好啊，我现在就把它给你们！”
陈红蓼状若癫狂，说着就要抬手去挖自己的眼睛。
方才在暴怒中便已行至了边缘，如今情绪愈加激动，她脚步虚浮的不慎一脚踩空，后仰着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红蓼！”
“小姐！”
同时响起陈山柳和丹儿的两声呼唤。
他们方寸大乱的起身，朝着石阶下的陈红蓼奔去。
梦境场景在此时变模糊，门上灵气流转，出现旋涡。
又进入了新的梦境。
昏暗的房间内，床上纱幔轻舞，一盏灯烛明明晃晃，火苗越来越小。
丹儿急急的走近灯台，放下手中端着的一盘点心，拾起桌上的灯芯剪，娴熟的剪掉烧得碳化的灯芯。
险些熄灭的灯烛重新窜起火苗，火舌在空中左右晃动。
丹儿重新端起糕点，看向倚靠在窗下的人，无声叹了一口气。
陈红蓼光着脚，抱着双腿踩坐在椅子上，一头青丝垂放，歪着脑袋靠在窗台。
脸上神采尽失，形容憔悴，眼睛凹陷，瞳孔灰白，眼神涣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早已不复当初的风采流转。
丹儿将糕点放在她面前，摆出笑容道：“小姐前些日子说荷花糕好吃，我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小姐要不要尝一尝？”
陈红蓼依旧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好似失去了感知能力，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
“你已经好几天都不曾进食，人都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扛得住。”丹儿蹙眉含泪，心疼的劝道：“就吃一点吧。”
陈红蓼终于有了反应。
她放下踩在椅子上的双腿。
起身。
如幽魂般越过丹儿，径直走向床，阖眼躺下。
见她这般，丹儿止了相劝的话，走上前为她盖好被子，边道：“那小姐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若是想吃了，你再叫我。”
又是半晌未得回应。
丹儿苦着一张脸起身，放下纱幔，熄了灯烛离开。
随着门扉“吱呀”一声长叹，陈红蓼睁开双眼，却只是望着床怔出神。
“叩叩。”
窗外响起两声轻叩声。
门外的丹儿身形一晃，却在推开房门时顿住。
“叩叩。”
又是两声轻叩。
陈红蓼恍若未闻，只一眨不眨的盯着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