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辅国公沉下了脸，那双在朝堂上一贯老练的眼眸微微眯起，直直盯着祁允，似乎是想从那张始终带着笑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过，辅国公注定要失望了。

    祁允面上端的是一派和善，他轻勾唇角，语气又轻又缓，“南家既知当今皇帝难堪大任，又为何要将母妃送入宫中？”

    辅国公的面上带上了一丝凝重，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祁允见他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眸中最后的一丝和煦也懒得维持了。

    “南家好算计，选我当皇子，是为了扶持新帝，送母妃进宫，是为了把持圣上，如此一来，无论帝王是谁，你南家依旧屹立不倒，辅国公，我说的可对？”

    “说到底，我和母妃不过都是南家的棋子。”

    “若是我不中用，南家依旧可以像当年那般，从宗室中另选他人，可是母妃呢？据我所知，国公爷您可不只有母妃这一个嫡女吧。”Ｍ.ＸζéwéＮ.℃ōΜ

    清冷的声线如经久不化的寒冰，此刻的祁允，终于露出了平日里被隐藏在温顺面具下的皇族威严。

    辅国公怔了怔，祁允刚刚的那番话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般清晰透彻，这孩子……如今竟有了帝王之相。

    到这一刻，在朝堂上一人之下的辅国公南章，终于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他当年从宗室子弟中选中的孩子。

    原本在帐中伺候的翠菊很是识眼色，早早便退出去了，此刻帐内就只剩辅国公和祁允，还有一个尚在昏迷的南妤。

    辅国公那双浑浊的老眼看向祁允的时候似乎都带着亮光，活脱脱一副捡到宝的表情。

    “孩子，这番话是谁教你的，可是你母妃曾对你说过？”

    尽管这般发问，可辅国公心里已然确定，自家那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女儿，断不会有这般见识。

    躺着也中枪的南妤：……

    “敢问辅国公，若是未来南家扶持的新帝不是我，母妃该当如何？”

    一条蜿蜒缥缈的小蛇缓缓从沉香木案几上的紫铜雕花香炉中挤出，账内的每一方空气中都沉浸在安神香的独特味道里。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历经数朝的老臣向这位年轻的皇子低了头。

    辅国公轻勾的唇角，眼角的皱纹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满意，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恭敬。

    “皇子殿下和老臣说这些，应该不仅仅是质问这么简单吧。”

    祁允笑了，那双微沉的凤眸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了深藏已久的野心。

    “我要南家助我，称帝。”

    ***

    圣驾从西山猎场回宫之后，前朝后宫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对赵清荷不一样了。

    皇上回宫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冷宫废妃赵氏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

    朝堂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齐列于两侧。

    与平日不同的是，今天的朝堂似乎格外安静。

    众臣手执笏板，除了站在众臣之首的辅国公南章，其他臣子都不约而同地垂首立着，不敢言语。

    一名官员跪在过道中间，背脊挺直，一脸正气。

    “还请皇上三思啊，赵氏只是一介冷宫废妃，且德行有亏，皇上改立赵氏为后，可是会动摇国本啊！皇上……”

    这位大臣话还未说完，从龙椅上飞来的一本折子直直朝他袭来，还未出口的话也被硬生生打断了。

    折子分量虽轻，可出手之人明显带了十足的力道，大臣头上官帽被奏折的尖角硬生生打掉了。

    帝王起身大声呵斥，“放肆！荷儿也是你配随意诋毁的？”

    此举明显带着羞辱之意，可那名丢了官帽的臣子却丝毫不惧，朝着龙椅上还在盛怒中的皇帝恭敬叩首。

    叩首的每一下都抱了以死进谏的决心，额头与朝堂上的砖块相撞，“咚咚”的声音重重地敲在朝堂上每个人的心上。

    不出一会儿，大臣的面容便被道道血迹染遍了，血水混着冷汗从额头滑下，掩盖了他逐渐苍白的脸色。

    “谏议大夫，你这是要谋反吗？”帝王眯了眯眼，戴着玉扳指的大掌握紧身侧的龙椅，捏得指尖发白。

    大臣却恍若未闻，依旧重重叩首，一下又一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赵氏万万不可为后啊！”

    可此举注定不能在皇帝的心湖划过半分涟漪。

    帝王冷哼一声，“敢威胁朕？”

    不知想到了什么，皇帝突然笑了，低沉狠厉道：“既然谏议大夫想磕头那便磕吧，若不能磕死在朝堂之上，朕便屠你满门。”

    此话一出，还在磕头的谏议大夫的身形顿了顿，似乎是迟疑了几秒，被鲜血模糊的眼终于绝望地闭上了。

    为臣者，官服可染灰，忠贞傲骨宁死不可屈。

    又是重重的一声磕头声，凄厉的声音中带着血泪，“臣济阳蔡氏为江山社稷死，不悔！”

    只可惜，此刻龙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