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陆白身体恢复很多,已经能正常下床活动。
这日午后,阳光洒落病床,照在亮澄的四璧上,整个病房都笼罩在冬日暖阳里。
陆白坐靠床头,手里捧着一本《食珍录》,随着挂钟秒针规律地滴答作响声,轻轻翻过一张微黄书页。
哐哐哐——
门外传来一阵轻叩,陆白以为是师父和师兄们吃饭回来了,头也没抬地应道:“快进来吧。”
开门的动作异常缓慢,久久没传来应至的脚步声,陆白诧异地抬头,瞳孔骤然一颤。
伫立在门口的,正是梁珍,她怕吓到陆白,没敢直接进来。
陆白快醒时,梁珍自觉离开,今日已经反复确认过陆白的状态,才敢过来见他。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良久,谁也说不清对方眼神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半响,梁珍才开口打破沉默,“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
“……”
又是一阵沉默,梁珍眉间微蹙,心里堵得慌,不知从何时起,她和陆白之间竟变得如此无言。
那些该说的或是不该说的,早就消融在无数个失眠的夜,现在的他们早已时过境迁,相对无言。
看陆白没有过激的反应,梁珍走入病房,带上了门。
她坐在休息区,与陆白保持一定的距离,好让他感到安心。
“谢谢。”梁珍无意识地绞紧手指,讪笑道:“是你……救了我。”
她接着问:“是因为……?”
“不,不是。”陆白不等梁珍问完,立即否认,他也淡淡笑了起来,“见义勇为罢了,下意识反应,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即使是个陌生人?”梁珍低声重复着,眼底的失望难以抑制。
“值得吗?为了陌生人差点送命?”她不信,语气全是期许,好像在等一个心里既定的答案,得不到,就不会罢休。
陆白听出了那语气中带的几分蛮横,心叹这人还真是一点未变,无论别人怎么想,她只想听自己的答案。
“谁知道呢?”他不轻不重地应着,清亮的眸子里竟有了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梁珍了然,自嘲地嗤笑了两声,“那我们之间,还有一点余地吗?”
意料之中地,又迎来更久的沉默。
梁珍清楚,陆白已经回答了,沉默已是最清楚不过的拒绝,但她还是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分针都转了四分之一个表盘。
她很忙,也极其珍惜时间,但此刻却什么也不想干,哪怕等得再久,也想听到一个回答。
陆白轻叹了声,放下手中的书,“你是孩子们的妈妈,我们还会见面。”
“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她不甘心地追问,她怎么甘心让一个愿意为她不顾生命的人再一次走掉。
陆白垂下眼帘,避开了梁珍的视线,望向窗边那株从瓷砖缝冒出来的小雏菊,缓缓开口:“梁珍啊,真的回不去了。”
“你要的,我现在已经学会了,”梁珍把声音放地极其轻缓,尽量掩饰心下的急切,“真的不试试吗?”
“你害怕的话,不用像以前那样投入,给我一个机会就好,试一试?”
“试一试?”陆白静静看着他,眉间微微隆起,“你是让我像你一样,玩一玩?”
他笑了,笑得十分讥讽,“对不起,我就是个社会底层,忙着赚钱讨生计,没有精力陪你们玩恋爱游戏。”
梁珍呼吸一窒,陆白明显还对曾经的事耿耿于怀,也是,她凭什么奢求受害者能够忘怀。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起身,慢慢走进陆白,贪婪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来回勾勒。
“你要干嘛?”陆白下意识回缩,手指攥紧了被褥。
他早就看清,梁珍是个混蛋,即使现在看起来平和得多,骨子里也就是个混蛋。
生怕把她惹怒,在病房里又作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走到病床边才停下,慢慢探过身体,双手握住陆白露在外面那只微凉的手。
他苍白的手背上还留着几个显眼的针孔,梁珍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想要抚平那凹陷的针孔,却只是把他的手背摩擦得有些红肿。
“真的要走?”她轻声问道。
“或许你真的变了,”陆白的声音清亮而悠然,听不出一点悲伤,“但我也不是曾经那个陆白。”
“当初的对错,不重要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他看向窗外那株小雏菊,脸上有种期待:“也确实要感谢你,让我懂得了很多,不会再想当初那么傻。”
等他重新回眸时,脸上的期待又变成了淡然,他露出洁白的牙,大方地微笑起来,“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梁珍,我们各自珍重吧。”
梁珍沉默不语,目光不知在陆白身上端详了多久,终于俯身把他的手放回被褥,又把被子拉高了些。
“照顾好自己。”她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两人的目光再次相交,各自的火花在清冷的空气中交锋。
梁珍率先挪开了视线,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