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满腹狐疑地将叶寒川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说句“你们等着”就关上了门。片刻之后,大门重新打开。
二人被引进堂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弓着背走了进来,他朴素的衣衫上沾满点点泥渍。
“老夫听说,”老者说道,“叶寒川是个俊美之人,今日得见,传言不虚。”
“古坊主并非武林人,也听说过在下吗?”
“老夫虽不在你们这条道上,但跟你们做过不少生意。你们习武的,多的是富贵人家,若每日奔波生计,谁还有空舞刀弄剑,打打杀杀?像金鳞湖燕家,就很钟爱我家的瓷器。”
“坊主言之有理。”
“老夫虽做你们的生意,但从不参与你们的纠纷,不知如何惹祸上身?”
“坊主既听说过我,想必听说过金眼?”
古坊主神色一变,说道:“岂能不听说?济北符家、桑川灵蛊村何其惨剧。”
“金眼大杀药家,江湖上但凡和医药沾边的大户都已遑遑不可终日,古坊主倒还悠闲得很。”
“老夫一个玩泥巴的,和医药有什么关系?”
“但我听说,德水古府有个祖传药陶,是件制药神器。”
古老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睁大圆溜溜的小眼睛,嘴里呼哧喘气,两边嘴角稀疏的白胡子也翘了起来。
“济北符家一向被称作药王,藏药想来无所不包。”叶寒川接着说,“桑川灵蛊村的虫王则是绝无仅有。金眼搜集这些珍奇药材总不是为了放着好看,他若要研制何奇药,是否还缺一件珍奇的器具?”
古老颓然坐倒,这可怜模样,千娆都不忍直视。
“持此想法的不止是我,”叶寒川接着说,“启城宣家也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ωωω.ΧしεωēN.CoM
“想必是来跟坊主你通个气,要在此地设伏,等金眼上门罢。”
古坊主死灰色的脸总算回了点血色。叶寒川又说:“古坊主该不会以为,凭他们能击败金眼?金眼若当真现身此地,就算有他们那样的一百个,也是白白送死。金眼剑下,他们不过是些草人,一剑一个,谁也没资格挨第二剑。”
古坊主思索良久,说道:“你不是说,来替老夫消灾吗?”
“我正有此意,只是还需坊主舍得。”
“舍得什么?”
“使坊主陷入困境的,不就是那只药陶?坊主若将它送给我,再大肆宣扬,金眼自然不会来空扑。如若不然,片刻之后宣家兄弟便会登门造访,坊主你还有什么推脱的借口?你若推说药陶已碎,不在宣家面前打碎,他们如何肯信?你若当面打碎,又势必得罪了宣家。你若推说送给了别人,试问普天之下,除了我叶寒川,还有谁敢收?”
古坊主犹疑不定。叶寒川又说:“宣家骄横。古坊主怕是要被赶鸭子上架,到时一旦设伏失败,你古家就是第三个满门惨死。”
古坊主逐渐镇定,这时问:“年轻人,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我灾祸不少,不多这一件。”
这时,门口的小厮走来了,说道:“老爷,又来了几位骑马的公子哥,说是什么启城宣家的。”
古坊主望望叶寒川,叶寒川言尽至此,不再多言。古坊主长吁一声,教那小厮:“请他们进来罢。”又转向叶寒川二人道:“两位跟我来罢。”
二人跟着古坊主走进一间陈列室,里面高高低低摆满各色陶器瓷器。最里面的架子上摆着一只锦盒。
古坊主说道:“这盒子里就是那只药陶,你们拿走罢。”
叶寒川打开盒盖,只见里面安放着一只白色的陶罐,这陶罐模样平平,只是散出一丝淡淡的药材气味来。
叶寒川合上盖子,提了在手,说:“多谢古坊主。”
“莫言谢,”古坊主却道,“该是老夫谢谢你。”
千娆看他脸上全无留恋神色,连瞄也不再瞄那锦盒一眼,心想:这古老坊主倒是豁达得很。
几人再次回到堂屋,宣家兄弟正好踏进门槛,见了叶寒川个个脸上变色,纷纷将手按在了剑柄上。惟宣湛满不在乎目不斜视,但当他瞥到叶寒川手中提着的锦盒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千娆想起那日在双绝山庄时的听闻,心想:川哥哥腿上的毒伤,似乎就是这宣湛所为,真是个极恶毒的人,不知川哥哥是如何与他结怨。
叶寒川将宣湛一番审视,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向古坊主道声辞,带着千娆往门外去。经过宣湛身旁时,宣湛开口了,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何必多问,”叶寒川说,“毕竟是你拿不到的东西。”
宣湛的眼角突地一抽,棱角分明的脸上爆出分明的憎恶与恼恨,他绷紧全身,握紧拳头,同时飞快计算着胜算。但最终,他松开了拳头,什么也没有做。
“宣湛,你从来不自量力,现在功力进益,这自知之明倒是一并长进了。”叶寒川说道,意有所指,“如今你已是武林中的强人,我奉劝一句:适可而止,别再继续了。”
“如果不呢?”
“那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杀了你。”叶寒川口吻平淡,却又偏偏教人无法怀疑。千娆在旁听见,都不由暗抽一口凉气。
宣湛的脸瞬间因为极度的惊怒而扭曲起来。后面的宣沖按耐不住就要拔剑,被宣源按了回去。
这时,在一片惊愤的脸庞中,千娆注意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脸。这张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恐,却唯有满面狂喜。这张脸上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千娆看。
叶寒川皱了皱眉,出门而去,千娆连忙跟上。
两人离开古月坊,屋外已是满天繁星。忽然,一个人影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白衣翩翩,风度卓然。
“好一手釜底抽薪啊。”那人看看叶寒川手中的锦盒,说道。
“宣家狂妄自大,要来送死,”叶寒川说,“难道你端木不尘也这般不自量力?”
“金眼这么大的热闹,我怎么说也要来凑凑。”端木不尘说着,玩世不恭的脸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妫氏呢?”他问。
“死了。”
端木不尘闻言,低了低眼眸,脸上立刻落满了阴影。
“看在妫姑子的份上,”叶寒川说,“我提醒你别去招惹金眼,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永远销声匿迹。”
端木不尘心中一凛,六年来,金眼一直都是武林中最大的谜团,对于金眼的来历江湖上不曾有哪怕只言片语的讯息,叶寒川这话听起来竟似乎对金眼的来历有所知情。“为什么?”他问,“金眼到底是什么人?”
“像他这样的行迹,”叶寒川的声音阴冷得可怖,“——你觉得他是人吗?”
千娆不由得望了望叶寒川阴森的脸孔,心想:听起来,川哥哥好像非常清楚金眼的来历,那金眼诡异神秘至极,不知川哥哥这六年来都经历了什么,如何知晓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