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阳乃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雪母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绕圈子。少年则充分领会了对方所要传达的含义,他轻笑一声,说道:
“那么,请允许我做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
“望月熏,十六岁,是个学生,兼任异常事务所常务所长,兔子山商店街荣誉好成员,才波定食屋唯一指定新菜试吃者,鱿鱼强烈谴责协会发起人,侍奉部技术骨干,还有其他一些不太重要的职务,在此不作赘述。”
仍旧是敷衍阳乃的那套说辞,一个字都没改动。
“如果这种程度不能让您满意,那么外务省神秘合作方,埃及神话迫害小队队长,蛛形纲清扫专家,白袍狂战干豆腐唯一指定继承人,请随意挑选,总有一款适合您。”
尽管说话还算客气,但雪之下太太此次登门,本就有一种以势压人的味道。少年明白,她们的出发点在于对雪乃安危的关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现在,您希望我是做什么的?”
“我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开这些小孩子才会热衷的玩笑。”
女人和阳乃不同,作为“母亲”而非同辈的“姐姐”,辈分上的差异让她能够更加直白地驳斥一些看似不太正经的谈话内容。
“其实不开玩笑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再维持那挺拔如松的坐姿,望月熏放松身体,将脊背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他交叠双腿,似乎又变回不久前那个懒散的闲人。
而这种人,恰恰是雪母最不擅长应付的对象。女人平日里根本没有与她眼中所谓“底层人士”交流的必要,无论谈生意还是参加聚会,一个油盐不进的无赖都定然不可能站在她面前、乃至发生任何言语上的接触。
“雪之下女士,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着很多你无法想象的经历,因此我明白,与其奢求一个久坐高位的掌权者对下方降去怜悯,不如期望便利店还有充足的打折便当。”
“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三位持有‘雪之下’姓氏的女性,而且很遗憾,每一位都成功给我留下了比较糟糕的第一印象。雪乃同学暂且不提,阳乃小姐简直是自以为是的典范,而您,也根本没打算将谈话放在对等的立场上——请问,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您是飘了吗?”
毫不掩饰话语之中的鄙夷,作为一个灵魂上的九夏人,望月熏本就厌恶那些封建家长式的人物。
然而年龄让他在这次交锋中不占优势,雪母只认为自己在倾听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的抱怨。哪怕用词略显激进,本质上,也不过叛逆期对大人管教时的不满而已。
“你对我有着很深的成见,望月君。我不知道这些成见从何而来,但我这次拜访并非为了和你吵架。”
轻描淡写地将所有指责定性为“成见”,而完全没有正面回应的打算。女人直视着少年黑框眼镜之后虚睁的眸子,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生活,对很多问题都有一些特别的看法。也正因如此,你或许无法理解作为母亲对女儿所抱有的关怀,我可以理解。”
“或许你的确在某些我未曾涉猎的领域有所建树,但这都不成为阻止我怀疑你的理由。既然牵扯到女儿,那么我便有着无可争议的、最崇高的立场。现在,望月君,请回答我,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呵呵呵。”
望月熏笑出了声。
“在你拐着弯骂我是个孤儿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没必要跟你聊下去了。但是没关系,至少我和你一样都希望雪乃同学能好好活着,所以庆幸吧,我们暂时还没谈崩。”
“在回来的路上,雪乃同学告诉我,你们想把她带回家,对吗?”
女人并没有否认关于“孤儿”的言论,也没介意少年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她轻轻点头:“是的,我认为允许她独居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她的邻居并不能让我对她的安全问题彻底放心,所以搬回去住才是对雪乃的最好选择。”
“那么,让我们来整理一下你的思考过程吧。”
少年撇撇嘴,似是嫌弃。
“首先,在您的女儿第……我也不知道第几次提出独居之后,您本着自己的考量批准了这一行为。”
“咦?”
雪之下雪乃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望月熏。
“不用怀疑,你没跟我说过,但只要见到雪之下太太这种堪称老古董样板的家伙,很难猜不出事实。”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很久。
“雪乃同学的姐姐阳乃得知了这一消息,并对她选择的居住地周边做了一些粗略的调查,在发现我这个异常之后,很快登门拜访。”
“到此为止,你们似乎完全没有思考过,雪乃同学想要搬出来独居,是否有着自己的个人因素。”
“请问,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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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章之前被ban了一次,可能是车速有点快,改了些细节打了几个码放出来了。我现在比较担心以后出现那种刹车失灵需要大改的章节,万一有的话,就把原文放群里。群号973136385,欢迎来玩~群壹六吧②17七16
第一卷:第86章第七十五章喜闻乐见的误解
雪之下太太第一次感到棘手,面前这位十六岁出头的少年正在一步步揭露着某个事实,某个她从没有思考过的事实。
“你根本不在乎雪乃同学为什么想要搬出来住,在你看来,这或许只是小孩子叛逆期反抗大人的幼稚举措。”
撑着扶手站起身,拉开一旁做成暗柜的雕花小门,望月熏不紧不慢地取出几个茶杯,还有一罐没有标签的茶叶。
图穷匕见,他已经可以用游刃有余的态度来扩大战果。
“所以,无论阳乃小姐还是您,你们在得知我这个人存在之后的第一反应都会是——‘雪之下雪乃受到了蒙蔽’。”
“你们完全否认了雪乃这一个体的行动理由,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的行动必然受到了外界干涉,于是我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好的假想敌。”
炭炉燃起昏红,联通茶几侧方的管道向壶中注入清水,他仍然在说着,语气很平静。
“真狼狈啊,两位。”
放在炭炉上的砂壶氤氲着雾气。
“看看你们的样子吧……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姐姐,一个有着强烈掌控欲的母亲,如果你们直到现在还不明白雪乃同学为什么想搬出来,那么我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对话恐怕都没什么意义。”
“就我而言,如果生活在这种压抑的、毫无温度的家庭里……”
“不要再说了,望月同学。”
烫洗着茶盏的双手微微一顿,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控干水分,望月熏勾起嘴角,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方向行进。
出言打断之人,是坐在身边的少女。
能够看出她强装镇定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迟疑和犹豫,但若是放任望月熏再说下去,领教过少年嘴上功夫又知道他所具备的、不受世俗法律约束的暴力,雪之下雪乃不得不在事态更加恶化前尝试挽回。
因此,哪怕母亲在心中留下的积威再重,她也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而在雪母眼中,原本出言不逊的少年那被女儿制止后立刻住嘴的行为,可就完全是另一层含义。她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幅度不大,忙着控制砂壶温度的望月熏并没有发现。
“我选择独居,的确有着和望月同学脱不开干系的原因。”
少女深吸一口气。
“但……请不要误会,母亲,这是我很久前就已经做出的决定,望月同学只是恰逢其会。我认为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能让我更加清醒,能让我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欠缺什么,而这些东西,在家里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