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熏仍在不住咳嗽,表情管理已经趋向失败。
“你的当前表现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但我真的没有笑出声啊,你看!”
“不看,脸上都快拧成团了。”
藤原文太将车载音响调低,车速也放得慢了些,看着二小姐长大的他早已从少女和雇主身上发现了些许令人欣慰的苗头。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透过玻璃,前方是朝阳之下的街道。
两人斗着嘴,就这样互相伤害了整整一路,并乐此不疲。
于是今天的总武高,在两节课间过后,便开始流传一则小道消息——
最近突然开始变得受欢迎的转校生与对谁都无甚辞色的雪之下雪乃坐着同一辆轿车上学,疑似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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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自扰,愚人盲目,不外如是。”
接受过平冢静满载怨念的调侃后,雪之下雪乃合上文库本,这样回答。望月熏则根本懒得理会这种流言,鞋柜刀片事件后,没人会来招惹这尊行动力十足的大佛。
所以直到放学,直到披着白大褂的暴力教师一如既往闯进侍奉部活动室而没有敲门,两人这才对“人言可畏”有了些不怎么需要放在心上的认知。
“我让雪乃做侍奉部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谈恋爱啊……”
平冢静明白,面对这二位我行我素的家伙,语言究竟多么苍白无力。但既然雪之下家都能派司机送两人一同上学,家长已经默许甚至明示,她还真没有立场进行妨碍。
“问题儿童遇上问题儿童,希望不会出什么更大的问题。”女人叹着气走出部室,身后是雪之下雪乃不满的喊声。
“老师,走之前请记得关门!”
“好,好,下次一定。”
送走平冢静,少女也便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她挥手招来喵珐,抚摸着锦缎似的黑色皮毛,明显不曾受到流言的任何影响。
一切似乎都是日常中该有的样子,楼下有棒球部和田径部训练时发出的呼喊声,门外走过三三两两的同学,夕阳正向天边挪动,似乎“异常”这种本就不该存在的事物已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她又看了看正从羊角里朝外倾倒德式香肠的少年,看了看怀中的黑猫,然后明智地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肉香飘荡在空气中,望月熏突然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悠闲过。牙齿切断肠衣,脂液混着绞肉和胡椒的味道在口中爆开,身边是少女和他的猫,人与非人都被镀上属于落日的金色,于窗外喧闹的衬托下,屋内颇显宁静。
而正因为宁静,所以在为紧急联络而设定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才格外刺耳。
望月熏面色一变,连忙按下接听键,臧青峙那熟悉的嗓音便传了出来。
“阿熏,千寿村正在任务过程中失联了。”
“细说。”
朝雪之下雪乃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少年疾步走向窗户,昏黄的囊泡自此展开,他扒住窗框,一跃而下。
“昨天上午,情报科在千叶附近发现了比良山夜游会的活动迹象,经过分析与汇总后,我们知会了拥有区域内最高权限的千寿村正,并授权她灵活处理。”
中年人皱着眉头,一旁的町田苑子正疯狂敲击键盘。
“实时定位装置显示,就在刚才,她的坐标保持超过一分钟静止后丢失了所有信号,通讯频道完全静默。”
“把她最后上传的坐标发给我。”
黄昏之乡缓缓散去,全力奔跑的少年已经离事务所越来越近。
“已经发给你了。距离千寿村正失联已经接近十分钟,阿熏,拜托,请务必带她回来。”臧青峙懊恼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干员失联一共发生过五次,结果都……我就不该给什么授权!”
“我不保证成功,但保证尽全力,请提供所有必要支援。”
事务所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银白的道奇战斧,钥匙插在孔里,没有熄火,发动机响着低沉的噪音。在通勤高峰期的现在,防务厅所提供的这台钢铁野兽比任何四轮载具都要有效。少年挎上摩托,扣好头盔,一边吩咐着:
“阿格里帕,帮我找钜子和长生丹,始皇釜里有多少拿多少。”
很快,葡萄藤从事务所内部扭开门把手,递出一个木质涂漆的公文箱。望月熏接过箱子,蹬开摩托支撑架,用力拧动油门。狂暴的噪音轰彻这条商业街,走出店面查看情况的才波诚一郎只看到一阵淡淡的烟尘。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由防务厅共享的情报和坐标,向后退去的风潮将衣襟吹得猎猎作响。再次开启黄昏之乡,少年在街道上疾驰,一路视交通规则于无物,他精准地避让着已然静止的行人与车辆,手提箱缓缓解体,黑色的外甲一片片搭扣,裹住腰腹,包住关节,最终替换作只露嘴与下颚的头盔,遮蔽双眼。
视界之中,源自外界的景象和源自“钜子”的数据流交织在一处。测距,警示,导航,温度,风向,目标选定,辅助瞄准,健康概况,还有自情报科传递的情报概览,幽蓝色的字符与阵列一条条点亮,井然有序地遍布头盔之内。
“又出什么岔子了吗,阿熏?”
内接耳机中传来年轻的嗓音,少年挑了挑眉头,熟练地切换成九夏语。
“墨翟先生今天在值吗?”
“是啊,很巧,智能中心四期的一个项目接近收尾,我过来看看。”墨翟似乎点了点头:“遇上麻烦了?”
“不好说,还没和目标进行接触。”
“那么,机会难得。”
通讯那头,年轻人显得有些兴奋。
“辅助系统哪有我强啊,上吧,帮你看着呢。”
第一卷:第119章第壹零壹章当白羽飘落
充满力量美感的人形石雕挥出右拳,擦着女孩的鬓角砸进身后石壁,碎屑纷飞,崩溅在千寿村正的特种行动服外侧。她奋力抬起胳膊,扣下扳机,火药燃烧后喷出乌兹微型冲锋枪枪口,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她的半脸,子弹穿透石雕,飞向遥远的天空。
“哈……”
翻身躲开从腰间解体的雕塑,顺势瘫倒在墙角,女孩放下枪,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开始感到疲倦,倚靠单兵口粮提供的能量战斗了整整一夜之后的现在,精力正逐渐透支。硝烟与石粉的味道弥漫在四周,向前看去,扭折蜿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在这庞大迷路的某处阴影之下,牛首人身的巨怪正徘徊着寻找下一个猎物,与对方有过短暂遭遇的女孩明白,那不是自己能够正面迎击的对手。她抓紧一切时间用以恢复体力,口中却越发干燥,没有水源补给而又被迫高强度运动,因脱水失去抵抗能力也仅仅是早晚都会发生的惨剧。
筑成墙壁的石料仿佛与墙壁本身一样无穷无尽,“暴食”尽其所能,也无法在墙面上留下足够作为标识的痕迹——那些被啃咬出来的凹坑总会在脱离视线后得到补完,除去因其本身经历漫长时光的流逝而出现的旧化现象,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区分自己究竟走过了哪些道路。
“啧。”
留给千寿村正用于修整的机会并不长久,那些在迷宫中四处游荡的雕像再一次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大理石雕琢的身躯有着被古希腊艺术家所推崇的美感,白色的人形屈膝下蹲,做出一个助跑的姿势。
女孩靠着墙壁站起身,机枪上膛。
——崩!
前足跺地,石与石挂砸出刺耳的重响,一道白影瞬间冲至女孩面前,无机物组成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千寿村正的眸子。
磅!
已经和这些石雕打过几次交道的女孩早有准备,防爆盾“怠惰”已经向右偏斜着立于身前。伏身,提臂,一手撑盾,一手握枪,荡开对方笔直的冲刺,枪口则精准地顶在石雕左后侧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