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怪你,无需自责,少年啊……”
有个枯槁的声音在他耳旁回荡,七濑一郎猛然回神,如同醉酒一般胡乱坐在地上。他下意识环顾周身,却惊恐地发现,围在他身边的的确仍然只有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同学们,于是内心越发骇然,甚至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人类是有极限的,后生啊……”
老人仍旧说着。
“你既然有勇气面对一个‘异常’,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止步不前。”
“您是——什么?”
他下意识回应着,喉咙无比干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就像这个自食恶果的少年人还垂手立在原处。
站在他面前的的确有个穿着西装的老人。
“七濑一郎,你可以叫我……”
老人说。
“次郎坊大人。”
————————
“我听村征说了,阿熏表现不错。”
霞之丘诗羽侧躺在客厅沙发上,枕着少年左侧的大腿,投影仪将《猫和老鼠》打在幕布中央,汤姆刚刚从储物室找到一双冰刀。
“其实我不太理解,作为……知名轻作家,还是个几回合挑翻剑道部主将的高手,她为什么如此拘泥于辈分。”
伴着悠扬而不失活泼的旋律,一只猫与两只老鼠在冰面嬉闹。望月熏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投影上,他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发丝,让它们流过指缝,另一只手则拨弄着那小巧的耳垂。
“应该是‘家学渊源’,我没见过小花的父亲,据说父女关系不算融洽,也许这和她成长阶段受到的教育有很大关系。”诗羽舒适地蹭了蹭他的大腿:“无论原因为何,经过这次变故,那孩子想必也可以得到很多成长吧。”
“成长总是不请自来,然后未经允许便带走你的天真,还美其名曰‘为了你好’。”
回忆着女孩在竹取大楼和克里特迷宫中一次次险象环生的经历,少年感慨。
“也许,让那些我们珍视的人不需要被迫‘成长’,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怎么突然这么深沉?”
她拱了拱身子,转为平躺,然后伸出手,握住少年揉捻耳垂的指尖。
于是四目相对,两人都能够在对方眸子中看到柔和的笑意。
“法律学多了就会丧失人性,异常见多了反而会更理解人性的可贵,我把这种现象叫作宇称不守恒效应。”
“又在胡扯。”
反握住少女温暖的手掌,一根根磨擦着指肚,望月熏笑着说道:“有些人不在乎所谓‘意义’,有些人则将它看得太重。所以前者失去信仰,坠成力量的附庸;后者不懂变通,沦为狂热的信徒。”
他似乎陷入回忆,美好或者不太美好的回忆,但最终释然地摇摇头。
“我就像个老头子,整天沉浸在这些已经过去的东西里。”
“我倒是觉得,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游刃有余地说出这种话哦。”霞之丘诗羽安慰着:“所谓‘却道天凉好个秋’,你的心境早就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即便如此,总溺在回忆中……”
“我还记得,在解决海德拉之后,你问我为什么选择留下。”
少女打断了他的犹豫。
“我说,‘人是过去与未来的聚合,失去记忆,我还是原本的我吗?’”
望月熏点点头,同样记起两人由初见转向熟悉时候的样子。
“你的回忆是你无可替代的珍宝,而并非将你束缚在过去的桎梏,无论不幸的还是幸福的,它都是你走到现在所见所闻的一切。阿熏,回忆不分高下,面对回忆时的态度才分。”
她凝视着少年的眼睛。
“所以,与其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如猜一猜诚一郎先生明天早餐的菜谱。”
少年哑然,二人对视良久,他俯下身,贴住诗羽的额头。
“真不像我啊。”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走进闭环的时候,所以阿熏如果心情不好,尽管来姐姐怀里撒娇哦。”
“谢谢,诗……”
[嗡——]
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霞之丘诗羽笑着弹了弹他的鼻尖,随后取过手机,递到他手上。
“业务繁忙啊,都这么晚了。”
“的确,不过单挑明后天双休的时候打过来,对方大概没什么要紧事。”
望月熏直起身子,没顾得上看一看来电显示,便随手划开接听键,按下公放。
“您好,这里是异常事——”
“那、那个……是我,阿熏?”
于是,当话筒那头传出英梨梨明显犹犹豫豫的声音时,他的表情有着短暂的僵硬,在他腿上,原本悠闲的少女突然眯起眼睛,随后玩味地舔了舔嫩红的嘴唇。
“哦,英梨梨啊,有什么事情吗?”
“嗯……也没什么啦,就是爸爸和妈妈有点想你,明天正好休假嘛,就让我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听着言不由衷的假话,霞之丘诗羽的眼神越发戏谑。
“明天啊——”
望月熏摸了摸下巴,随后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枕着他大腿的少女。
“没关系,总得给某只金毛败犬留点机会,反正她也把握不住。”
吐字清晰,语速均匀,这句话飘进入声口,被手机那头的英梨梨听得完整。
“霞之丘诗羽?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在!”
“哦呀,你猜猜看?”
知晓对方曾经撞破某些场景的少女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留宿不是很正常吗,泽村·斯潘塞·英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