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感谢。”
千寿村征架起刀,嘴角勾起一抹明亮的弧度。
“七濑学长,在警察到场之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警察来了以后就更做不了哦。”少年补充道。
七濑一郎看了看指向自己的刀刃,随手将卷曲的废铁扔在地上。他用食指擦了擦颧骨,指尖沾了些淡淡的血痕,疼痛感并不强烈,只是痒痒的。
“千寿村征,我要为前两个月的冒犯向你道歉。”
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的行为是对剑道的玷污,望月熏在这一点上说的没错,我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剑道不应掺染俗务,你和麻枝绮的对决我看在眼里,作为对手,你值得尊重。”
“然而瑟缩在你身后的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只会用言语玩弄人心的骗子,是一个对剑道一窍不通的蠢货,他不值得你去保护。千寿村征,你应该清楚,只有我们和我们的剑才能彼此理解,到我身边来吧,你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原地,你拥有站在顶峰的潜力和使命,我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女孩下意识想要回头,转到一半又强迫自己扭了回来。
“七濑学长,慎言。”
“决定权在你,千寿村征。女性依附强大的男性是社会公理,你应该不难看出我和望月熏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那不是简简单单用什么孱弱的拳法就能够抹消的差距。”
“他只是一个擅长胡言乱语的高中学生,仅此而已。”
千寿村征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扭过头,迎接她的是淡然的微笑,还有一个信任且鼓励的眼神,望月熏仍旧坐在那里,目光未曾移开。
于是少女回报以微笑,而后重新看向对峙的凶徒。
“七濑学长,我不像望月熏那样能够说出长篇大论或者深刻的道理,也不像你这样有层叠的心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遵守着普通的法律,遵守着普适的规则,尽量维护好我身边重要之人的平静生活,这就是我的幸福。”
“我知道欺侮是不对的,食言是不对的,逼迫是不对的,我知道我前行的剑道中必然不存在恃强凌弱,必然不存在为了变强而放弃外物的选择。我喜欢枫糖浆,喜欢清炖羊肉和柠檬水,喜欢才波先生的猪排,喜欢手中的剑和剑外一切美好的事物,它们和剑同样都站在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位置。七濑学长,我们是‘人’,不是剑的俘虏,不需要依附谁,我们的内心应该足够强大,也应该足够温软。”
“你已经没有剑了,无论你还有什么打算,我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是吗,你这样的剑士,也会被蛊惑啊。”
双臂燃起烟尘,冒出火光,那火光宛如苍朽的骨殖,一寸寸凝固成为狰狞的刀齿。七濑一郎抱住自己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挖进肉里,似平日握住剑柄,用力拉动,剑身潺潺,挣出鞘来。
挣脱出缠绕着血管和神经的鞘来。
下一刻,世界染成静谧的昏黄。
————————
黄昏之乡。
以九夏“颛民系统”开源部分为依托运行的地域结界,其本质是覆盖了整个日本列岛的大型阵列上的区域性囊泡。通过特别防卫厅下属各部门成员随身携带的密钥,这些囊泡可以在覆盖范围内的任何非特殊性地段进行隔绝式展开,以便于应对各种涉及到‘异常’的突发事件。
“比良山的‘执骨僧’……七濑学长,你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世界上居然存在这种力量。”
双手把玩着骨质的柄,源于自身的触感让他感到浅浅的不安,不安之中是狂热和兴奋。烟尘与火充填了臂膀,在身后织勒出模糊的片翼,七濑一郎伸展着躯干,关节发出锈蚀的噪声。
“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千寿。”
他说着。
“像我这种人,哪怕练一辈子剑,也比不上你这种一出生就成为‘异常’的同类。
汗水?参悟?磨砺?你们有着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底蕴,有着诡异的手段和精妙的传承,有着根本不属于人世的智慧和财富……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想要追求剑道,一眼就能看到上限,一眼就能看到让人绝望的未来。”
雾气在喷涌,在弥漫。
“你现在是我的敌人了。千寿村征,让我试试你的剑。”
“这正是我要说的,七濑学长。”
[傲慢]归鞘,少女将手指搭上剑柄,剑身有着清越的长鸣。
“小诗啊,至少现在,请原谅我的任性。”
“想要挥砍,想要拼杀,想要把面前伤害过我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把面前试图伤害你重要之人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发泄,想要——”
“我也想要,痛快打上一场。”
“说得好。”
七濑一郎笑着称赞。
“很荣幸,见证你的遗言。”
第一卷:第172章第壹伍零章代价
就像浇筑在琥珀中的蚊蝇,望月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块“外世”和它所支存的“异常”被剥离了。
并非针对“异常,”而是凝固了“日常”的存续,失去撑点的变数被截断锚锁,便脱开深沉的海底,无法继续对海中的事物施加任何干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望月熏,毫无疑问是“异常”。
他按着桌面上的书本,尽力将自己伪装成凝固在现世的存在。七濑一郎咂了咂嘴,很不愉快,他挥动骨刀,比划着想要砍上一下。
你不要过来啊——
锵——!
片翼伸展,格住背后斩来的利刃,他转回身,迎面是一往无前的刺击。闪步,挥手,刀与刀在半空中砸出刺耳的轰鸣,一阵阵气浪回荡着,鼓动雾气,摇动衣摆,消逝在黄昏之乡的角落。
撤身,归鞘。
“你大概会死在这里。”
女孩说。
砭骨的杀意就这样爆发了,锋锐的影子一寸寸切开空气,推镡,拔剑,昏黄的世界里生出一抹刺眼的烈光。囊泡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七濑一郎恍惚间似看到剑的终点,他稳住心神,臂与骨烧起恶意和死灰。
“看啊。”他说。
“何其不公。”
剑与剑再次相撞,悄无声息。
光与火迷失在氤氲的雾里,昏黄染作黑白,沉默取代嘈杂,一切都是死寂。挥刀,挥剑,刺击,劈斩,人类的技艺在世外绽放,壮硕与娇小的身影不断交错,像幕布上的剪影,每一次汇合都是凶戾的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