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温热的手巾扫过擦破了皮的膝盖，穆与棠忍不住缩了一下双脚，倒嘶一声，大声喊痛。

    “阿棠，你醒了？”

    穆与棠闻言睁开了眼，亮光刺痛了她的双眼，便立马又闭上了。

    苏荷高兴极了，拧干毛巾，再给穆与棠擦了把脸，“阿棠，你醒了就好，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

    穆与棠多次眨动眼皮，争开了沉重的双眼，“苏掌苑，我怎么回来的？”

    她一开口讲话，嗓音喑哑，像七旬老妪，不由得咳了几声。

    “阿棠，是瑞亲王抱着你的，我虽没亲眼看到，但可以联想到英雄救美，特别英姿飒爽。”

    英姿飒爽好像是形容女人的，穆与棠在心里暗暗腹诽，但一想是瑞亲王抱回来的，仔细回想，她磕头之前，好像是看到他的身影。

    眼下，整个内廷怕是都知道瑞亲王抱了一个胡姬女官，她想受了处罚后息事宁人，也不能够了。

    德妃、太后、圣人、皇后……她们会有和动作？

    穆与棠还想继续往下想，脑袋疼得厉害，便抓着手巾放在脑门上，好让发烫的额头降降温。

    “女医来了，请开门。”

    苏荷一个箭步跑去开了门，“女医，您总算来了。穆司酝她烧得好厉害，这么烧下去，没的把脑子烧坏了。”

    烧坏脑子？真当穆与棠是三岁小孩弱不禁风么？

    不过，要是能把脑子烧坏成一个笨蛋美人，好像也不坏。

    她不言不语，由着女医望闻问切。

    “女医，穆司酝昨晚先是在德妃那儿受了拶刑，后又在安仁殿外跪了一夜，夜里多凉，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还有穆司酝的膝盖磨破了，能不能搞点金疮药？”

    女医正在捏脉门，听脉象，一听苏荷这么多话，毫不留情地把她轰了出去。

    苏荷带上房门，揉了揉鼻子，“医者仁心，这女医咋这么凶巴巴的？多说两句话都不行。”

    “你的话，委实多了点。”柳尚食笑道。

    苏荷扁着嘴，跺脚道：“柳尚食，您是最疼穆司酝的，我也是怕女医不了解情况，才多说两嘴的，连您也取笑我，往后我不管穆司酝的事儿了。”

    “那可别，万一穆司酝要我赔一个像你一模一样的好友，我去哪儿赔去？”

    柳尚食讲完这话，便笑不出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孟宝林，坐在肩舆上，由内侍们抬到了台阶下，才慢慢悠悠地下了肩舆。

    孟宝林品级在八十一御妻里，却远比别的主子难伺候，给她的东西只能多不能少，只能好不能差，但凡哪一样没把她捧到跟四夫人们一样的，她就会差人来六局二十四司骂，说什么拜高踩低瞧不起她之类的话，各局为了面子，都会私下补足，换取太平日子过。

    如今，穆与棠受罚，没别的主子来看，只有孟宝林来凑热闹，莫不是上赶着来落井下石？

    柳尚食和苏荷都是真正能掏心窝子对穆与棠好的人，一看来者不善，立刻警惕起来。

    苏荷脸上堆满笑容，“孟宝林，您一大早的，用过朝食了么？可是朝食不合胃口？”

    “今儿个，托穆司酝的福，我的胃口出奇得好！”

    落井下石，要不要这么明显？生怕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苏荷急脾气，不假思索地问：“孟宝林，穆司酝在司酝房当差，您是主子，若说托福，那也是穆司酝托您的福，怎成了您托穆司酝的福？想来是您还没醒透，说了胡话，当不得真。”

    “放肆！我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孟宝林瞬间变脸，高声叱问。

    苏荷呆立在原地，很怕自己也会像房里的好友一样，惹上无妄之灾。

    柳尚食代为求情，“孟宝林，苏掌苑性子耿直，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孟宝林甭跟她一般见识。”

    “既是没脑子，那还来瞎搅和什么？也不拿镜子照照，巴结那么貌美的好友，不是更衬得自己丑么？换做是我，长得上不得台面，就只跟更丑的人相交。”

    美人与丑女？

    这话听着刺耳，苏荷却不以为然——可能在整个内廷上上下下那么人看来，她和穆与棠当朋友是自取其辱。实际上，穆与棠从不拿自己的美貌说事，她更是觉得自己鼻是鼻眼是眼，五官都长对了位置，在内廷靠本事立足，并非容貌。

    因而，两人在做事做人上达成了一致看法：美貌有是好事，没有也没关系，认真做事，踏实做人才是处世之道。

    是以，苏荷轻笑道：“孟宝林，世上要是少了臣这样的丑人，谁来烘托您的美呢？”

    听了前半句，孟宝林很想破口大骂“丑人多作怪”；直到后半句听个清楚，霎时喜笑颜开，“你倒有自知之明，那我命你送点新鲜贡梨去我那儿，要个头大、皮薄、汁水足、籽小的。”

    “遵命。”

    孟宝林坐上肩舆，悠闲自在地由内侍们抬走了。

    苏荷横了一眼，“孟宝林最爱拿张做乔，要这个要那个，这会儿年轻，胡吃海塞不妨事，再过几年，看她不吃成个大胖子！”

    “苏掌苑，你这嘴，还是少说也好。”

    就在这刻，房门开了，女医道：“穆司酝昨夜受寒，风邪入侵，才发高热的。待我开了药方，每日照方服用三次，最迟明晚便可完全降下温来。至于旁的手伤和膝伤，我也给开几帖湿敷的方子，一并叫人拿来。”

    “多谢女医！”苏荷感激地回道。

    女医问：“谁跟我去拿药方抓药？”

    苏荷想去，但司苑房的事情丢不开，不宜在这久留，又怕别的小宫女动手脚，只得求柳尚食，“您最疼穆司酝了，还请您安排可靠人手去按方抓药，每天熬药、捣药、上药这些，也得信得过的人来。”

    “此事我自有吩咐。”

    言罢，柳尚食与女医一同走了。

    “穆司酝，我去司苑房看看有没有事干，你先好好睡一觉。”苏荷对着房门大喊。

    穆与棠早把外面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想扯着嗓子回话，可嗓音沙哑难以高声回答，便用拳头捶了几下床板，并咳了几声，以示听到了。

    过了一个时辰，她睡得昏昏沉沉时，被认识的宫女唤醒吃药，发了一身大汗，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令她猝然惊醒，一睁眼，天竟然早已黑透了，房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梭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