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亲口承认东陵是她的男人,却能把他给毒哑了!莫非大长公主是看他跟别的小娘子说话,打翻了醋坛子,才下狠手的么?
即便是别的理由,大长公主喜怒无常,视人命为儿戏,在她手下谋生活,不异于与虎谋皮!
早日离开道观,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才是穆与棠保命的不二法门。
大长公主亲眼看着容貌出众的胡姬变得诚惶诚恐,极为享受这种掌握着人生杀大权之感,不禁又下了一剂猛药,“东陵跟了我,从不喝酒,却喝了一位寡妇送的五云浆,我便把他给毒哑了。”
在昭德观的这几天,特别是大长公主让穆与棠跟着东陵学制香,哪怕有三天没见二人,她仍是满心感激大长公主的安排,认为她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水性杨花,心狠手辣。
这会儿,穆与棠才真正认识大长公主:勤换男人纵欲的是大长公主,与东陵长相厮守的也是她;不畏世俗的是大长公主,掌握昭德观这些女冠和宫女的也是她;笼络人心的是大长公主,必要时使用狠厉手段的也是她!
大长公主就像房檐下的六角宫灯,每一面都各不相同,看似互相矛盾,却都是她!
大长公主的行事作风,穆与棠只能想到一句话来形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穆与棠上了大长公主操纵的昭德观这艘贼船,在碧波万顷中航行,想洁身自好,跳下船,就是葬身海底的下场!唯有步步为营,等着船靠岸,以迅雷不及掩耳逃下船,才有机会活下去!
“怎么?害怕了?”大长公主带着讥诮的语调问。
穆与棠不断地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有些发颤,“殿下,我会尽心尽力办好您安排的事情,绝不对师父有非分之想,只求在昭德观安稳地过下去。”
“你能真心这么想,倒是不错。”
大长公主拍了拍手。
宫女应声而出,“殿下,您有何吩咐?”
“搬个炉子来,我要烤梨吃。”
每年秋末,秋梨丰收,圣人与各宫娘娘都喜欢用炉子生明火,亲自烤梨,现烤现吃,名为炉端烤梨。穆与棠在内廷常见这一幕,但她没那么享受过,多是吃蒸梨。
过了片刻,宫女搬来一个及膝高的炉子,用松枝生了火,再放入红萝炭。
宫女请示道:“殿下,现在观里有少量常山真定梨、青州水梨、郑州鹅梨,另有几百斤长安哀家梨。您要烤哪一种?”
“别的梨都只能吃个新鲜而已,长安哀家梨,我从小吃到大,就烤长安哀家梨。”大长公主选定了要烤的梨,又问:“穆二娘,你吃什么梨?”
大长公主做炉端烤梨,穆与棠也有份?
她被宠若惊,随后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答道:“谢谢殿下抬爱,臣吃青州水梨。”
宫女们立刻拿来了一篮子青州水梨和一篓子长安哀家梨。
大长公主离开秋千架,莲步轻挪,坐在低矮的杌子上,一边在篓子里翻找喜欢的长安哀家梨,一边讲道:“挑梨,我是个中好手。一看梨的蒂,以青绿色的蒂最为新鲜;二看梨皮,以粗糙长了小疙瘩的最为水润甘甜;三摸梨皮,较硬紧实的新鲜好吃;四是掂量梨的分量,越重越多水份。”
虽然穆与棠选的青州水梨,和大长公主要的长安哀家梨,梨皮一青一黄,大不相同,但同属梨种,她举一反三,也照着大长公主总结的四个法子,挑出了两个看好的青州水梨,放在铁架上烤。
红萝炭无烟无味,火势却很茂盛,火苗蹿到六只梨上,慢慢地烤着。
“前几日陛下送来了两筐南诏石榴,你们拿几个来。”
宫女们拿来一篮子红彤彤的南诏石榴,“殿下,要给您剥好么?”
大长公主抬起一双保养极好的手,皮肤细嫩,每个指甲染得红红的,便道:“让穆二娘来剥。”
“遵命。”
穆与棠挑了一个最大的石榴,先用一把小刀削掉了石榴的两端,再竖着划了五刀,先剥掉了三瓣石榴壳,再对半瓣开,将一粒粒像红玛瑙似的石榴放进白瓷碗里。
剥完满满一碗石榴,穆与棠净了手,再恭敬地端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并不接碗,只伸出右手钳了两粒石榴放进嘴里,立马吐了出来,随手一推,穆与棠双手托着碗,经不住推搡,那一碗石榴便掉落在地。
穆与棠和宫女们不知错在何处,惶恐地弯腰低头,等待训斥。
“南诏进贡石榴早有定例,这一年送的不如一年,拿去喂狗,狗都不吃!”
原来是石榴味道不正,大长公主才发这么大的火。
“都愣着干嘛?还不打扫干净?”大长公主叱问。
宫女们各拿扫帚和撮箕,将四处乱蹦的石榴和碎瓷片扫干净了。
大长公主怒气未消,“陛下如今越来越仁慈了,各地进贡的东西滥竽充数也不管,再这么下去,那些小国迟早会起造反之心,倒不如以此为由发兵攻打过去,看他们还敢不敢这般鱼目混珠。”
只因南诏石榴味道不如往年,大长公主就要圣人出兵去打南诏?且不说打仗费财费力,单说种东西就是看天吃饭,有丰年,有灾年,哪能年年都一个味道?况且,为了口腹之欲便贸然发病,忒站不住脚了。
当然,穆与棠不敢当面反驳大长公主的话,只柔声劝道:“殿下,为了那么点石榴,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臣在内廷常听说要想容颜永驻,头一个就是不能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为了殿下自个儿的身体着想,还是想开些。”
大长公主轻笑了两声,“摔个东西就算发大火气?那我以前没来昭德观的时候,那岂不是要把天给掀了?不过,你说得也对,我这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愣头青,没的气坏了身子。”
“殿下说的是,石榴不好吃,不吃便是,横竖观里好吃的东西不少,大可吃其他的东西。”
此时,炉子上的梨已烤得外皮发皱,比未烤时瘦了一大圈,大长公主最会看火候,“再烤一刻钟,里头的梨也全烤熟了,又不至于烤糊了。”xしēωēй.coΜ
这时,一位小坤道满脸堆笑来禀告:“殿下,东陵回来了!”
“他人呢?”大长公主问。
“有一帮人抬好多木头来,东陵在前引路,大约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那吃完烤梨正合适。”
大长公主听见东陵来的消息,显然那一瞬间甚是欢呼雀跃,可她不去接,只想着吃完烤梨。如此说来,大长公主是爱吃又会吃的老饕了。
“穆二娘,沉香木到了,东陵便要从早忙到晚,你也不能懈怠,须跟着他好好学。”大长公主叮嘱道。
穆与棠回话:“殿下,师父那般厉害,臣自要抓住机会多学点才是。”
过了一会儿,烤梨熟了,大长公主不要宫女们代劳,直接拿一方湿帕抓起一个烤熟的长安哀家梨,剥掉烤得发皱的梨皮,独剩下一颗烤熟的水润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