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礼官大致交代妃朝见的要点,再送李宥和杨映兰上了辂车。
坐在比一般马车更为奢华的辂车里,杨映兰不禁紧张起来,自嘲道:“郎君,以前姑母也时常昭我进宫,甚至当你的伴读,被抽查课业也不怕。此番进宫,我却甚是心慌。”
“你还是喊我表哥为好。”
杨映兰这一声郎君,早在心里打了千万遍腹稿,满以为那么叫他,会让他心头一动,谁知,竟还是向以前一样称呼?
她略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含笑道:“表哥,我也觉得这么叫顺口。倘若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帮我遮掩过去,成么?”
“你这担心是多余的。”
杨映兰一怔,缓了片刻才明白那话什么意思。若是她猜得没错,表哥是想说她出身显赫,太后是姑母,郎君是瑞亲王,亲爹是辅国大将军,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人敢难为她,更别说太后宠她,皇帝和皇后对瑞亲王也是处处顺着。
“表哥,我不想被人说成是恃宠而骄。”
李宥只觉得今晚的她甚是聒噪,“我有些累了,想养养神。”
言毕,他闭上了眼,满脑子想的都是穆与棠离开时的眼神。因她和大长公主东陵一齐离开,仅从三人的背影看,便知她有多失望。
换做是他亲眼看着穆与棠嫁给别的男人,只怕他早就抢亲了,难为她能不动声色地来送贺礼,还亲眼看同牢合卺那些礼成。她所受的委屈,只怕全化作黄连,吞进了肚子里,不肯与人说。
郎君近在身旁,杨映兰很想揽过他的肩头,好让他睡得舒服些,她却不敢动手。
幼时两人一起读书,一起学射箭、学打马球,分吃东西市买来的零嘴,可谓是两小无猜。
自杨映兰十岁以后,家里人以男女大防的观念管制着她,不许她上赶着去找瑞亲王玩。
只是,皇宫里的喜事多,辅国大将军府也是大户,一年四时几乎个个月都有人生日,外加逢年过节的,不是李宥去辅国大将军府,便是杨映兰进宫。细算起来,两人日渐懂事的这几个念头虽则生疏了些,却也每个月都能见面。
幼时她还敢嚷叫着嫁给瑞亲王,懂事后却不肯再说了,哪怕府里有人打趣,她无不是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蒙混过去,却心心念念嫁给他。
今日,她如愿嫁给了瑞亲王,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
到了宫门口,两人下了辂车,走了一射之地,玉容前来道喜:“恭喜王爷和王妃成大礼。”
“玉容姑姑,请你吃喜糖。”杨映兰从礼官手里拿过一包糖果,双手递给玉容。
“我也沾沾王爷和王妃的喜气。”玉容满脸堆笑地接了,再道:“皇后娘娘想着您们去各宫各殿参见妃嫔们,未免太过浪费时间,便召集各宫妃嫔齐聚立政殿,您们一起去见见就成。”
“四嫂有心了。”李宥谢道。
一行四人,齐往立政殿。
玉容夸道:“王妃,今儿个您打扮得花团锦簇,真真好看。”
杨映兰轻笑两声,“玉容姑姑过奖了。”
到了立政殿,礼官自忖身为外男不好进去,便叮嘱了几句,让李宥和杨映兰跟着玉容进去,凡事让玉容提点。
三人齐踏进立政殿,只见皇后端坐于上首,妃嫔们坐在两溜扶手椅上,皆按品级妆扮,珠辉玉映,金碧荧煌。
“臣弟携新妇拜见四嫂,祝四嫂身体康安,万事如意。”
李宥和杨映兰一齐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都起来。”皇后讲了话,再柔声告诫:“七郎,如今你娶了新妇,往后要善待她,夫妻同心,举案齐眉,早日开枝散叶。”
“谨遵四嫂教诲。”李宥毕恭毕敬地答了。
随后,由玉容为杨映兰引荐各宫妃嫔,杨映兰行个福礼喊一声人就成。
虽则礼仪简单,在场的妃嫔有一百多人,这一番礼毕,杨映兰只觉得口干舌燥,双腿酸疼。
不过,接下来要先见皇帝,再见太后,少不得抖擞精神,随着李宥同去。
绕过一道道宫墙,两人来到了甘露殿。
恰巧,皇帝与黄门侍郎在殿门外赏月色,一见瑞亲王和新妇来朝见,立马喜笑颜开。
“臣弟携新妇叩见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万事胜意。”
在李宥将要跪下去的时候,皇帝上前托住他的手臂,“你我是亲兄弟,不必行这些虚礼,新妇也免礼。”
免去瑞亲王和王妃行礼一事,皇帝再发感慨,“七郎,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与皇后生了两位公主,你这才新婚,委实有些晚了。不过,也不打紧,你们二人还年轻,生十个八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宥笑而不语。
杨映兰羞赧一笑,低头瞧着地上铺的汉白玉砖。
“七郎,我是过来人,春宵苦短,便不留你们了,速速去见了母亲,再早些回府合欢。”
在皇帝的催促下,李宥和杨映兰离开甘露殿,来到安仁殿。
洪嬷嬷早早地迎了出来,“王爷,王妃,太后娘娘等二位多时了,赶紧进殿吧。”
两人齐行三跪九叩之礼。
太后亲自将杨映兰扶了起来,“映兰,你与七郎青梅竹马,如今做了夫妻,须得夫唱妇随,互相扶持。七郎要多让着点映兰,映兰也要温柔贴心地照顾七郎,长此以往,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太后所言极是,映兰谨遵教诲。”
太后挑眉问:“你还不改口?”
“母亲!”杨映兰挽着太后的胳膊,甜甜地喊了一声。
太后欢喜地应声,再道:“映兰,咱们女人这辈子,嫁个如意郎君,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好好地相夫教子,这一辈子就圆满了。你也晓得我最疼爱孩子,你俩加把劲,早点让我抱上乖孙。”
“母亲……”杨映兰脸色绯红,微微跺脚,羞得没脸继续往下说。
“映兰,都已经成亲的人了,有什么好害臊的?”太后不以为然,再道:“罢了罢了,我催你们也没用,还得靠你肚子争气才好。时辰不早了,你俩回府,明早进宫请安的时候,再慢慢细说。”
于是,杨映兰和李宥再次坐上辂车。
杨映兰轻舒一口气,发出感慨:“表哥,今儿个我见了母亲、四兄和四嫂她们,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你是辅国大将军的嫡幺女,是母亲的娘家人。如今,你成了李家人,自然是不一样的。”李宥随口答道。
“表哥说的是,我真怕做得不好,会辜负母亲、四兄和四嫂她们的厚望。”
“除了初一和十五要进宫请安外,别的时候你都是待在瑞亲王府,远比未出阁时更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