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看的脸庞上流露着肉眼可见的哀伤,令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怜悯,心中被打扰错认的诧异也就散去,不由自主地对他抱有一丝善意。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有巴麻美的个人习惯在内吧。
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后,巴麻美对他人的负面情感也变得更为敏锐,毕竟人类的负面情感就是魔女使魔的食粮,悲伤绝望的人更容易被魔女使魔诱导进入魔女结界。
在了解其中的逻辑之后,巴麻美对待他人的态度也就不自觉变得平和了起来,这位本就温柔的少女变得更会照顾人,也留意他人的脆弱。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跟上野北搭了一句话:
“是很重要的人吗?”
究竟……是不是重要的人呢?
少年下意识又是看向了巴麻美,对方那真挚的目光又令他迅速败退,下意识就将视线错开。
上野北心中已经理解了,一份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胸膛中冲撞着,且那个名字就在他的嘴边,呼之欲出。
是啊,理解了……
在那个迷幻的梦境中,他与无脸的少女们欢声笑语,而渐渐的……那金发少女也有了她的脸。
名字?
好像是能记起来了,但他又克制着,逼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嗯,一定是的……”
这样拐弯抹角的说法并不常见,巴麻美也是愣了一下,美目连连眨动,细细思考着他所说的话。
什么叫“一定是的”,像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抱歉,我说了比较奇怪的话……但我能冒昧问一下吗?你的名字是……”
上野北还想问些什么,但路旁的指示灯已经是跳成了绿色,这颜色的变化让巴麻美下意识望了一眼,也就知道这时候该过去了。
于是,她回过头,朝着上野北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嗯,我是巴麻美,家在见泷原那边,下次有缘再见吧。”
向聊得来的人交代一下自己的来历倒也正常。
况且,她也没真的交代清楚,无非就是礼貌性地说明了一个模糊的来历,她也没指望能跟上野北再次见面。
在稀疏的人流中,金发少女转过身,她的发丝有如黄金一般璀璨夺目,落在她的肩头像是为她披上一层奢华的轻纱。
她背对着上野北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地踏过马路。
尽管稍有波折,但对巴麻美而言,他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
要问印象,大概就是好看但可怜的陌生人。
正值花季的少女不会因为生活中偶然遇见的陌生人而停下脚步,再过个几天,上野北的身影就会从她记忆中淡忘。
巴麻美渐渐走远了,孵化者又是从不知道哪里的角落钻了出来,轻盈地跳到了巴麻美的肩上。
少女笑了笑,接着跟孵化者聊起了今天的事情。
“今天没能找到那位兔子先生啊,不过也认识了挺多不错的孩子吧,神滨市这边的魔法少女也挺友善的嘛。”
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现在的神滨市是一个什么状况。
当悲叹之种不再是一种需要争夺的资源,净化灵魂宝石能成为一份得到保证的福利,那魔法少女们还能不心善吗?
除了心中的正义感,身后已经没有东西追着她们了。
托了那位心善的兔子先生的福,现在神滨市的魔法少女们生活节奏可是一下子慢下来了,悲叹之种也不再总是藏着掖着,跟外面的魔法少女配合着打一次魔女,把悲叹之种推让给对方也是常规操作。
这给人的印象能不好吗?
去别的城市看看——争地盘争魔女争悲叹之种,头都快抢破了,
这么一想,他都帮了那么多人了。
巴麻美自然也是明白的。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对魔法少女的基本生存法则领悟通透。
她微微一笑,心中并无刚刚所见的陌生人,而是想象起了那素未谋面的兔子先生。
“那位兔子先生……真期待能跟他见上一面。”
可惜,没人能帮得了他。
*
少年死死地攥紧手掌,指甲几乎要埋入肉里,挽留的话语也到了嘴边,但他却连沙哑的音节都没能挤出。
他就这么呆呆地僵在原地,明明他也是在这里等着过斑马线的,但他却死命压着自己的双腿,目送着巴麻美的身影被来往的车辆遮盖淹没。
直到指示灯再过一个循环,重新由红色转为绿色,身前的视野再次豁然开朗,但马路对面已经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麻美……”
少年迈开僵硬的脚步,从空无一人的斑马线上走过。
密密麻麻的车辆在红灯的照耀下停滞,他的耳边不再响起车流或是车辆鸣笛的声音,世界反复都陷入了寂静。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了马路,不清楚他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但想来是他的记忆惯性在驱动着他,保证他一路走到新西中央车站。
虽然旁人一看就知道他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但总归是没给别人添麻烦。
窗外暖黄色的阳光毫无生机可言,从车窗外照入,落在他的大腿上,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像是迟暮的太阳在挣扎着,发散出的光芒便是落山前最后的垂死挣扎。
丘比坐在他的身边,这时候也安安静静的,不发出声音。
上野北费力地会想着刚才所见的少女,想象着她的相貌,想象着她现在会正在做些什么。
“见泷原……”
他记得的,那是在神滨市的西北面,两人要去的车站并不一样,所以在电车上也是遇不到的。
她现在……应该在另一列电车上了吧?
她是否也是这样凝望着窗外的黄昏,发散思绪呢?
不,人家又没疯,哪用像他这样神经质地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