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天玄宿没留下来过一夜,他们夜里就走了。
小宁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吃得比平时少多了,丹阳侯自从见识他吃饭架势,下意识多给他备了些吃的,见他大晚上魂不守舍,就猜到大抵还是白天的事。
“他不是来见过你了,方才还打了招呼才走,你担心什么?”丹阳侯回忆了一下,从前南泉林隐上门的时候就很客气,刚才讨论婚事之时也表现得很好说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吓人的人物。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高兴不高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肯定是生气了,”小宁在想自己的谎话能保得住几句,一想到秦二连夜走了,他就吃不下东西,胃里一阵一阵翻涌:“算了,不吃了。”
还没说完,丹阳侯就瞪了过来,小宁一下子弯腰要吐,丹阳侯脾气还没上来,就被他一连串的反应折腾没了,等这一连串收拾完,小宁也不想吃东西了,他推开了窗户散散味道,丹阳侯收拾了干净回来,上床搂住了他。
刚刚折腾过,小宁默许了,没怎么挣扎,直到那只手慢慢拨开了他的头发。
他推搡了一下,丹阳侯恼怒的摸了摸后面结醍处,好似在考虑要不要咬下去,小宁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装睡,他知道今天晚上多半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今天秦二的声音、表情、那些温柔又克制的神色,微微含笑的唇角都浮起来,小宁眼睛闭紧了,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丹阳侯凑过去,给他盖了被子,一时间不明白:“你哭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他可是忍住了什么都没做。
小宁突然转过了脸,哽咽了一下,沙哑道:“你还咬么,就这一次,给你咬。”
丹阳侯咬了下去,他本打算很温柔的咬,浅一点,可一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小宁沉默的望着他,眉头皱紧了,气息像是挤烂了的花瓣绽放出甜美又痛苦的辛烈,丹阳侯咬住了他的肩膀,深深陷了下去。
痛苦是奇怪的感情,会让一切不能接受的东西都变调,就在不久之前,秦非明还觉得这一趟之后,他的人生就像从前沿着天元抡魁的道路往前而行一样,有了新的坐标,新的道路,这条路上还没有出发,他就有了最大的收获。
这种感情是辛辛苦苦得来,因此显得格外可靠。但一瞬间,一个细微的拐弯,他就撞上了一面墙,撞得哐啷哐啷散架,压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发生了什么,全然不在他掌控之中。
颢天玄宿很能安抚他,但这一次不同,秦非明练了大半个晚上的剑,他伤势还没有怎么好,练剑也全然不动真格,只是不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别人说话。
半夜了,他轻手轻脚脱了衣服上床。
从他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开始,都在一张床上折腾,秦非明恼恨的决定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再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他不想把生气的脸对着颢天玄宿,尤其颢天玄宿在这些事情上全然不知情,又全然无辜。
第一次,秦非明意识到天元再怎么秀色可餐,也抚平不了他的怒气。
他躺在床上生气,直到旁边的人握住了他的手,接着,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吾知道丹阳有一个来往的地织,”颢天玄宿轻声说:“但吾不知是你的朋友,否则吾会提前告诉你一声。”
秦非明莫名觉得好受了一些,低低道:“嗯。这话我信。”
颢天玄宿没有放弃,又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担心,随时可以去探望。”他不怕陪着地织多看几次,也相信师弟不会让宁无忧过得不好,秦非明呼吸屏住了,慢慢道:“颢天玄宿,他们在一起可能还没两个月,小宁就怀孕了。”
这又说明什么呢,颢天玄宿没有反驳,只是说:“你看你朋友,可像是受人强迫。非明,你只是担心失去他,何况你也没有失去他。”
平心静气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秦非明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拉扯了他身上的腰带。颢天玄宿无奈的叹气了一声,这叹气又给了秦非明纵容,他把激烈的感情暂时关闭,用另一种格外激烈的方式。
秦非明用腰带绑住了眼睛,在天元身上摩挲找地方借力,他伏下去忙碌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身动了真格的。颢天玄宿虽然很喜欢情人在床榻之间的种种,但这一次有着格外泄愤的味道,因此秦非明半途要草草了事时,颢天玄宿觉得这回无论如何得要让地织长点教训了,他阻止地织离开,缓慢的换了个姿势,并且深深地咬进后颈的软肉之间。
因为太刺激,秦非明哭了起来,眼泪弄湿了布条,他紧紧攀附颢天玄宿,把一切不痛快都撒给天元,这不痛快之中夹杂了一些对于小宁的愤恨和怨气,但这怨气里,更多是恐惧和无奈之处。
他难以解释这种种,只希望天元全盘收下,不要一个个掰开看得太清楚。
第二天中午,秦非明下山去了。
接下去一个月,万渡山庄叮铃咣当敲敲打打一阵子,上了清漆,屋瓦都修补过了,后面院子里芭蕉树旁边移了两株老梅花,后面的山上,秦非明转了一圈回来,看见了野生的白玉美人,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心里就是一痛。
风来坊的新主人又被弄死了,闹了一阵子,秦非明一阵子没去风灯雨栈楼,只去了西秀歌。泰玥瑝锦在西秀歌不惜高价买了一本海外流传回来的纵横九字诀,他买了足有烧饼大的两块水晶,晶莹剔透,费了千两银子。
秦非明当剑魔的时候攒了一笔银子,买水晶,还买珍稀的药材,买了些药书典籍,还买了一栋很小的屋子,把药材和药书之类的都扔进去。
颢天玄宿安之若素,仍由他在外面发泄浪荡,生气,找各种办法转移和纾解。发泄完了,秦非明只有回到他身边。他们在一起呆了两天,秦非明冷静下来,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他很不情愿,却又不能不接受事实,毕竟事实就是事实,胜过一切不情愿。
“再不回来,吾就该走了。”颢天玄宿玩笑一样的说了句,为了等秦非明适应过来,这个月他都没有离开万渡山庄,秦非明长长的、怅然的吐出一口气:“你师弟……”
“丹阳待人十足赤忱,你大可以放心。”颢天玄宿想了想又说:“他只是不懂如何表达,论到照顾人,吾还不如他细致用心。你与他相处一阵,自然就明白了。”
秦非明顿时不想去星宗了,找了个理由:“你去吧,我回家里看一看。”颢天玄宿叹了口气,道:“也好,吾会留意。”
秦非明许久没回去了,回去的理由也很直接,他准备了些银钱,打算送回去三十两。
回去才知道他爹打算砌房子,这二十两足够给他大哥搭个房子分家过日子,一家挤在一起,又有两个小儿,且嫂子又怀上了第三个,大哥坐在院子里一阵子没说话,秦非明一眼就看得从前他爹也是那模样,连背影也很相似。
有那么一刻,他从一个世界踏入另一个世界般,好像再世为人的切换也不过如此简单和茫然,他烦恼的种种,家中人烦恼的种种,和他泾渭分明的划开银河天堑,而其他人也没有指望过他会明白他们的烦恼。
秦非明送完了银子,出门走了一阵,不远处正好有几个剑宗弟子在,也不知发生何事,几个人都站在树下,神色凝重,不多时,从不远处农户家中走出来一人,是他认识的人。
执剑师和弟子说完了话,吩咐了两个弟子回去,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他交代了一句,走了过去:“南泉林隐,好久不见。”
“执剑师,”秦非明看了看他身后,岳万丘笑了一笑:“出了点事,你恰好回来探亲?”
秦非明微微点头,又看过去,屋子里传出凄凉的哭声,令人不忍耳闻。不多久,抬出一具尸体,秦非明眼皮顿时一跳,岳万丘转过来说:“此人夜里突发了癔症,不知为何,死相可怖,倒不是有了什么。”
秦非明最怕是疫情,但想来冬天一向不止于此,多是要夏日发了大水,岳万丘一说,他也信了,但这一癔症,如何让执剑师亲自来看看,岳万丘安排弟子将尸体带走,却又是如何安排?
“你还记得去年也有相传,有人在道域试药投毒,还是谨慎为好。”
这件事秦非明知道,尤其后来还是小宁无意中解了毒,既然对方试药,解了毒就惹眼了,那时候他赶过去已经有人在里面,只能拉着小宁就跑。
秦非明道:“此事是要小心,若有我能帮的上的,还请执剑师别客气。”
岳万丘微微一笑,按道理来说这是剑宗的事,再让外人来做已经不合情理了。但秦非明不同别人,而且此事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斟酌一番,道;“风来坊的新主又死了,此事,其中大有内情。”
秦非明道:“我听说新人心胸狭隘,欲要清洗旧部,利益之争。”
“从前琅函天暗养死士,就从风来坊着手。浑水可摸鱼,而我去风来坊太多次,一去别人便能认出一二,”岳万丘生性谨慎:“琅函天生死难断,你去之时也要小心,必要时,无需介意动手。”
秦非明暗暗决定此事决不能再有差池一二,更不能让外域之人在道域如入无人之境,他心里暗藏戾气,只听岳万丘又说:“保险起见,我想让一人跟你一起去。”
“谁?”秦非明忽然一怔,道:“月不能去,龙蛇混杂,他不适合。”
岳万丘笑了一笑,这笑容很有些别的意思了,语气轻松:“不是他。是皓苍剑霨,那孩子面生,又去过风来坊,而且他也很机灵。”
秦非明一阵混乱:“可他还小……”
岳万丘心中更是好笑了,秦非明一阵没有来过剑宗,不知道少年人风吹一样的长,谁看了都不会说他们还是孩子,还很小,当不当得起事,这又是另一回事,谁都有个开头的。
此事说定了,秦非明又问了问师弟近况,岳万丘这一阵子并不忙碌,因此有机会看一看飞溟的功课,按道理来说在地织体质的限制之下,剑术很难有所进展,但飞溟渐渐掌握了合理使用血不染的邪气,引气入体之后便不受体质限制,功力也日有所长。
“刀宗的风逍遥拉着他合创刀剑绝学,第一招叫风月无边,”岳万丘无奈的笑着摇头:“风月无边啊……”
秦非明心里也是好笑,但师弟从修真院就爱跟风逍遥鬼混,若无意外,将来多半是要和风逍遥牵扯不清的,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为何他对风逍遥没有芥蒂,独独对颢天玄宿的师弟看不过去,是因为月只是他的师弟,此事他早就知道,小宁要对他更加意义不同,还是别的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