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禾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迷茫。

    “是我把她从周家驱逐出来的，放在荒山上。本是想着让她被豺狼虎豹吃了去，却阴差阳错地让她被莲华宫收养，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说，做出了那种事的我，还有何颜面继续待在莲华宫呢。”

    “学姐，当初的事情你还是放不下吗？小清影不是已经和你……”

    “也不尽然是当初之事，我知道那是我一辈子洗不干净的罪，自从认识了你却也救赎了不少。但看着她，我就想起了周家。我想……我想回家看看。”

    周青禾声音愈发低落，而后她咳嗽一声，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杭雁菱面前露出这幅让她感到压抑的做派，连忙换上了笑容：“我今天来便是和你道别的，周家如今百废待兴，虽有莲华宫帮忙照拂，我这仅剩的周家人却也不能放着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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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回去干啥啊。莲华宫好吃好喝的，再说，周家对学姐你也尽是些……那个吧？”

    杭雁菱面露不解，周青禾却慢慢摇头：“即便如此，即便我总想着逃出去，可那依旧是我家。我唯一称不上是借宿的地方。”

    “哎呀……”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邦邦硬的馒头，憋着嘴巴思索了一阵，又呃了一声。

    若是放在之前自己或许对这番话不会有什么感触，但想到自己今天上午刚回到莲华宫时看着山门诞生出来的感想，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学姐的为难。思索一番后，她拉住了周青禾的手：“那走吧，咱们一块去。”

    “你随我去做什么。”

    周青禾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动，只好苦笑道：“周家现在空荡荡的，也没有能招待你的东西。再说我只是回去看看，开学后我们自会再见面的……哦，你若是想我了，给我写封信我就来。”

    “我也想去周家看看嘛，嗨呀，还好你提前来跟我打一声招呼。要是让小清影知道你打算回去，她高低是不会同意的。走走走，学姐，我知道一条下山的隐蔽小路，之前去齐家的时候也和马车店混熟了，你等我在屋子里面留下一封书信，而后咱们偷偷下山往周家走。保证能顺利抵达。”

    眼看杭雁菱又是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周青禾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捧住了杭雁菱的脸，目光流转之间，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呵呵，刚刚是我一时胡思乱想。你刚回来还没好好休息，何苦再舟车劳累，折腾一番呢？”

    “哎呀，走吧！我可不喜欢学姐这有话不知说的样儿了。咱俩谁跟谁，你跟我何必处处照顾着呢。”

    这番话杭雁菱说的随意，说的嬉皮笑脸。

    周青禾却怔住了一下，温和的笑容痉挛了起来，嘴角的肌肉颤动着，睫毛抖动一番，她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那么你到底说说——咱俩是谁跟谁呢？是学姐跟学妹？善人跟罪人？还是恋人和恋人？”

    “……”

    “雁菱，你心爱的学姐或许不会和你说这番严厉的话。我也不知道你心里的她到底是多完美的一个人，和我有多少相似之处。可我真的不想继续跟你维持这种关系了……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眼中的我只是一具肉身，一个壳子，一个紫金木的养料或是联姻的工具。我在他眼中找不到周青禾这个人——可现如今，在你眼中我找到了周青禾，却是另一个人。”

    “……”

    “我不怕你觉得我白眼狼，觉得我忘恩负义。之前在学校时，我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可以和全部人友好相处的好学生。在父亲面前时，我扮演了一个百依百顺，毫无威胁的小绵羊。我只希望让人能记住我，那是我被父亲夺舍之前，唯一一个能让他们念着我的好，记住我曾经存在过的挣扎。可现如今不一样了，我死不了了……我也不想继续扮演那种人了。”

    哽咽了一下，周青禾收敛了笑容，她两只手抓住了杭雁菱的胳膊，目光熠熠。

    “我还有未来，我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想，我也想接受我的丑陋。不去那么温婉柔软，顺遂的过一生。可在你面前的时候，我总不得不去变得小心翼翼，我还要继续去扮演那个完美的学姐，生怕和你心中的另一个周青禾有半点不一样，导致你觉得腻歪，导致你对我不满……”

    杭雁菱张开嘴巴，刚要出声，周青禾却用力捏紧了杭雁菱的肩膀。

    。

    “我知道你没逼我这么做。但我就是不想被你讨厌，我喜欢你，我也很像成为你喜欢的人。但那种……那种扮演一个和我很像的人的感觉太累了。我想要回家歇一歇，见不到你，不用伪装什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真正的我该是什么样。或许，或许十天，或许半个月，我想让自己丑陋的一面出现在阳光下，让它晒晒太阳。可我又怕那太丑了，吓到你，让你不喜欢我。明白吗？”

    “……”

    “你就当是为了成全我，我保证，开学后我还会回来，还会找到你的。你在莲华宫需要我出现在你面前，给我写封信，我也会第一时间往回走，我会演好你需要的角色的……”

    “……”

    “……”

    “……”

    杭雁菱嘴巴长大，看着面前已经落下了眼泪的周青禾，想着白天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些装傻和俏皮的语言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一直过了半晌，最后杭雁菱吞下了那些话语。将周青禾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下去。

    “青禾。”

    “在……”

    “一直以来对不起啦。”

    杭雁菱歉然地笑了一声，而后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周青禾看着离开的杭雁菱，有些失落，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嘛……道谢还太早了，因为我也很好奇我面前的这个漂亮小姑娘本性究竟如何。”

    杭雁菱闭上了眼睛。

    “我呢，何尝也不是处处依着你，顺着你，为了方便在那些麻烦的感情来到我跟前时，把你推出来当万能的挡箭牌。不过仔细想想，明明我是救了你的大恩人，却还一直把你高高地捧起来，一口一个学姐，是挺怪的。你才多大？你也就是个身世凄惨的小屁孩而已嘛。”

    花瓣飘零，狐狸尾巴张扬。

    折扇抵住了周青禾的下巴。

    比周青禾年长许多的妖艳美人取代了杭雁菱的模样，站在房间里，对着满脸愕然的周青禾说到。

    “你扮演出来的模样我确实很感兴趣，不过你丑陋的一面我也很想要好好欣赏——一直扮演你学妹的模样说来多少有点狡猾了，咱们的关系的确不是从最纯粹的学姐学妹开始的。所以不妨推翻重来一遍好了，我也不装什么乖乖女，你也少跟我来什么温柔大姐姐。你要回周家，我偏是要跟着，我倒要看看你个小小人儿到底能丑陋到哪个份儿上去。”

    “雁，雁菱？”

    “怎么？你口口声声找自己的真实模样，见了我的本性怎的又吓呆了？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想要重新确认一下咱俩的关系，老顶着杭雁菱的脸你难免用别样眼光看我。正所谓不破不立，现如今你不是我的周青禾学姐，我也不是你的乖学妹。我就是个混在莲华宫里想要缠着你跟你一块回去的骚狐狸，另外不许你拒绝我的同行申请，这事儿断无商量。明白？”

    妖艳的狐狸拉起了周青禾，两人的身高一比对，竟是凛夜的个子高了半头，俯视着呆滞的学姐，凛夜张开扇子，贴在了周青禾的脸蛋上。

    “至于我还不知道你本性的情况下是怎么喜欢你的……嗯，就当是你胸大对我胃口吧。”

    “诶！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周青禾脸腾地红了，捂住胸口后退了两步，妖狐却咯咯笑的花枝乱颤。

    “对，这幅样子我记下了，咱们一起往周家走吧。到了你家我到底要看看，你这小妮子身上还有多少有趣好玩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