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昇很疑惑，糖宝为什么会这样讲。

    六个哥哥也都奇怪地看着她，总觉得自家妹妹平日里呆萌可爱，但，一遇事又比任何人都机灵。

    糖宝一溜烟儿跑到危机大门口，婴儿肥的小胖脸儿怼住门板，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从门缝往里看。

    糖宝动作蠢萌蠢萌的，逗得邻居们忍俊不禁。

    “爸爸，快来，快来！”糖宝小小声，使劲儿朝方昇招手。

    方昇立刻过去，跟着糖宝往门缝里瞧。

    这一看不要紧，惊出了一身冷汗。

    卫钰真得摔倒了，而且，倒地时不小心碰倒了院子里的水缸。

    水缸里的水全部泼在了泥地上，现在，地上湿滑泥泞，他又只有一条腿，无论怎样努力，都爬不起来。

    每次强撑着身子，刚刚勉强爬起身，脚下就一滑，整个人就又摔进泥里。

    身上、脸上全都是泥，就连嘴巴里，都吃了一口泥。

    “卫钰，你别怕，我来救你！”方昇急得大声对他喊话。

    方昇让糖宝站到一边儿，几步助跑，猛地撞在卫钰家的大门上。

    单薄的身子，都不知道他究竟使了多大力气，硬是只一次就撞开了厚重的木门。

    “卫钰！”

    方昇顾不得泥地脏，穿着白色的回力鞋，踩在泥水里，使劲儿拉卫钰的胳膊。

    “你滚，我不要你帮！”卫钰固执地甩开方昇的手，“收起你假惺惺的善意，猫哭耗子假慈悲！”

    方昇拉不住他，气得想揍人。

    “你闹够了没有？”方昇眼圈儿通红，“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儿人样儿吗？”

    昔日的死党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方昇真心心疼。

    他宁愿，当初下到矿底的人是他！

    卫钰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泥水之中，两只眼睛呆滞地没有焦点。

    “人样儿？”他冷笑，“你看我哪儿还像个人？！”

    “你一家人热热闹闹，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呢？！我有谁？！我一个人，是生是死，都没人在乎！”卫钰变得激动起来。

    想到自己的妻儿，想到曾经热锅热灶的好日子，他心如刀绞，痛得他想发狂。

    跟进卫家的邻居们，听他这话，就忍不住出言抱不平。

    “小卫呀，你媳妇儿那么好的人，出事儿以后完全没嫌弃过你，你非得跟她离，连女儿都不肯要！你都忘了你老婆孩子，是怎么哭着离开家的吗？”

    “对呀，小卫。这事儿，你怨方老师，你觉得合适吗？”

    卫钰满脸黑泥，表情狰狞得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不要你们管！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他恶狠狠地冲邻居们吼。

    “住嘴！这里每一位都是你的长辈……”

    卫钰“见人就咬”的疯狗行径，激怒了方昇，他下意识地扬起手。

    卫钰冷笑：“你要打我？”

    方昇的手扬在半空，五指缓缓收拢，终究，仍是没舍得打下去。

    “各位叔伯婶婶儿，我替卫钰跟各位道歉。他情绪不好，你们别……”方昇试图帮卫钰挽回人缘儿。

    卫钰不买账：“你算个什么东西，我tmd要你帮忙？有种你打我一顿，都比在这里装b，更让我能看得起你！”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卫钰，就是那个装睡的人。

    他现在，一心想闹事、挑事，把别人对他的好，全部变成弹药，打回去。

    邻居们心里都有气，心疼方昇，却无可奈何。

    六兄弟见爸爸被人欺负，都气得不行，可是，卫钰是长辈，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然而，却有一个人，偏偏能做出所有人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来。

    小糖宝迈着两条小短腿儿，绕过水坑、泥坑，走到卫钰身边。

    “啪”！

    糖宝手臂伸得笔直，白白嫩嫩的小肉手，在卫钰脸上拍出一记响亮的脆响。

    卫钰被打懵掉了，仰着头，怔怔地注视着糖宝。

    不止卫钰，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方小东最先反应过来，怕卫钰报复，急急忙忙想去抱糖宝。但是前面人太多，他挤不过去。

    糖宝低头看着卫钰，小手指放到嘴唇上：“嘘，叔叔你要乖一点，吵到小宝宝睡觉了。”

    小……宝宝？

    “叔叔，你说错了。你家里，不止你一个人呦！”

    糖宝指了指一旁的大树。

    树梢的位置，架着一个鸟窝，此时，鸟妈妈和鸟爸爸站在树枝上，鸟窝里，三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正探着头，好奇地向树下张望。

    卫钰也看到了小鸟，眼神中藏着一丝讶异。

    这些年来，他一直低头生活，从没抬头看过天，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鸟窝。

    他猛然发现，自己家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真得不止自己一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