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深恐夜长梦多,心下便起了歹毒之心,他一双长袖已被割得支离破碎,虽然未伤分毫,面子上却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但听他厉声道:“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墨阳猛将掩日剑插回鞘中,两只手各持不同法印,急速变换,又在胸前合扣成太极之状。一息之间,他双手环抱之处已如燃犀角,凭空生出一簇极明亮的光焰。那光艳又再膨胀,顷刻间化作一个径向三丈有余的巨大光球。其时天色将晚,夕阳横斜,那火球如金乌坠地,竟比将落的残阳更要亮上几分!
折铁见状惊叫道:“某尘,快退!切莫沾上那纯阳炎!”
可惜他提醒的太晚了。某尘子一意在二人身前周旋,每次身形变换不过在尺寸之间。那火球如此之大,又起于顷刻,让他如何避开?立时便被卷进火球之中。不过说来奇怪,他身处这火球内,却感觉不到半分热气,反倒是四周空气变得黏/腻浓稠,如同身在水银之中,每一举手一投足,均要花上极大的力气。这样一来,他的身法马上便慢了下来,落在旁人眼里,再没之前的空灵可言。
折铁见状大惊,声音里已现惶恐之意,情急大叫道:“二位真人,手下留情!折铁愿自裁,以谢天下!”
墨阳对折铁的苦求不闻不顾,双手控住纯阳炎,一边对天孙喝道:“还不动手!”天孙微一迟疑,松纹剑已直搠进某尘子胸口。
松纹剑上黄光一闪,隐有龙吟之声,已断了某尘子今生尘缘。
广场上猛然一静,继而响起两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一声如老猿啼血,沉郁低回;一声如乳虎悲嚎,尖锐凄切,两声惨叫和在一处,更似天愁地惨,使人闻之肝肠寸断。
前一声吼叫正是折铁所发,他双目尽成赤红,面目狰狞,全身如走火入魔般电流乱窜,只是受缚雷阵法压制,这些电火不能跑出他周身一尺之外,殛的他浑身皮开肉绽。
那后一声嚎叫却是陆子杞所发。他惨叫之后,双目失神,像是傻了一般,跌坐在石台上。片刻之后,又猛然坐起,拔出佩剑就向墨阳冲去。冒襄在他身边,见状猛将他一把抱住,子杞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状如疯魔,变得力大无比,险些被他挣脱出去。冒襄如何也唤不醒他,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打晕。
墨阳见折铁被激的狂性大发,也不由有些后悔,对另两人急道:“快诛了此獠,免得夜长梦多!”说罢率先提剑而上,手中掩日剑便朝折铁胸口刺去。折铁仍旧神志不清,对这一剑不闪不避,被当胸刺了个正着。幸而他周身电劲有如披上了一层厚甲,那长剑只能入肉寸许。饶是如此,他也被剑上的力道了几丈远去。
墨阳正要上前补上几剑,却见折铁自地上爬将起来。此时他身上不再冒电火花,神色也平静下来,想来是回复了神智。墨阳见他恢复常态,反而犹豫着不敢近前了。虽然这人已几乎是将死之身,墨阳仍对他惧怕三分。
折铁仰头闭目,容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封禅台上聚集了上百人,可在众人眼里,似乎天地之间,唯有折铁一人独立。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悲痛,反而有一丝迷惘。封禅台上所有的人都屏息瞧着他,山腰上不闻人声,只有山风呼啸。忽地听他轻声叹道:“某尘老兄,这看淡生死之事,果然知易行难。我辈毕竟及不上南华祖师的胸襟”
接着一声脆响,那埋于石台正中,作为缚雷阵法枢纽的“大衍罗盘”碎裂了。同时,折铁的体内也仿佛有某些东西应声碎裂,就像暗流中潜藏的汹涌突破禁忌,喷薄而出。
墨阳当时只见有一道光从折铁的躯体中闪出,那道光就像天地初开的第一道闪电,炫目之极,虽然只有细细的一线,却夺尽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他本能的举手挡目,可是那道光仍透过手掌刺进他的眼里,接着他的身体感受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冲击,他的鼻端闻到了焦糊的味道,他甚至听到自己身体被撕裂的声音。他最后下意识的,向手中号称能淹没太阳光辉的掩日剑看去,然而入目的却是一根奇形怪状的铁棒,焦黑的表面还有电火在跳动。最后的意识告诉他,那也是自己的下场。
那一道比太阳更耀眼的强光持续了十息的时间,当人们的眼睛能重新看清事物的时候,发现子杞和冒襄消失了,折铁消失了,某尘子的尸体消失了,《三皇内经》也消失了。
封禅台上,只有衣衫褴褛的长春子,拄着透明的长剑半跪在地上,双眼空洞的看着远方,嘴里喃喃自语,状若疯子。他不远处有两滩人形的焦炭,丑陋狰狞,一如他们生前。
夕阳终于完全落尽了,山风一瞬间大了起来,从山呼啸而来,卷起众人的衣袖。有人缩起脖子,轻轻的叹道:“这长白山,真是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