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两人如何从天罗地网里走脱,究竟无法可知。却说四人在弄潮楼头饮酒,忽闻楼外大江上传来一阵隐隐歌声,歌声幽怨凄婉,盈缺仔细听来,唱得却是魏文帝的一首古乐府: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旧燕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能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是何人歌唱,杭州的歌姬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嗓子?”苏旷心下赞叹,他与杭州教坊时常走动,却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声。秦轩和弥越裳都摇头不知,唯有盈缺恍如不闻,低着头沉思。
楼上另一边一桌临窗的酒桌上忽地爆出漫天的彩声,五六个衣着各异的爷们纷纷对着窗外鼓掌。可惜大江外唱歌的女子离的太远,听不到这边酒楼上听众的赞叹。
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高声喝彩道:“照啊!今儿个上弄潮楼喝酒,竟遇上这等的好事,各位听听,这曲儿可不比哪家楼子里的都好听?”
他对面一个面目猥琐的瘦子狭笑道:“确实是难得的好嗓子!贾老二,这可是兄弟面前露脸儿的机会,怎么着,把那姐儿请上楼乐乐?”
贾老二唾了他一口,“呸!你当是勾栏里的货色那?人家哪是咱们这种身份请得动的?”
另一个麻脸商贾笑道:“敢情贾老板还知道这姐儿的来历?”
贾老二满脸红光,傲然道:“那是自然!你们听着耳生,我贾老二可不陌生!要说这位主儿,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汴京里有一家翠云楼你们可知道不?得,你们这德行,又知道个什么翠云楼了?嘿,要说京城里私坊官坊多不胜数,唯有这一家敢称是京城的第一字号!这一位正是当年翠云楼里的第一红牌!要说她以前干的营生,那是不大光彩,可就是爷们里当上状元郎的,也没有这姑娘的名气大呀。她艺名叫做簇簇,当年在翠云楼里做清倌儿的时候,据说平时结交的,不是穿金戴紫的王爷主子,就是威风八面的学士老爷,像咱这样的平头百姓啊,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那猥琐汉子酸里酸气的说道:“听你吹的天花烂坠的,想来在京城的大院子里也听过人家唱小曲儿吧?”
贾老二冷笑道:“你不用跟我酸。咱这样的人,哪来的福气?不过二爷当年的皮货生意也进过京畿路,京城是没少跑过的,簇簇姑娘的名头,哪个进过京的男人没听过?”
猥琐汉子啐道:“敢情你都是道听途说,还真当你见过正主儿呢!”
麻脸商贾笑道:“贾老板,别听胡猴子鬼扯,你接着说,这姐儿怎么就来了咱们杭州?”
贾老二续道:“这簇簇姑娘啊,想是金贵日子过的腻烦了,忽一日里提了自个儿全部的家当出来,在老*鸨那儿赎了身。要说这老*鸨那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可这红姑娘身后随便站出一个人来,都能把她碾死,由不得她不答应。再来说这京城里的富贵子弟听了这消息,跟蜜蜂闻见了花蜜似的,嗡嗡的全飞了过来。这事儿我在京城的朋友没一个不知道,说是那簇簇姑娘住的“人倚楼”门槛都让人踩平了。”
贾老二呷了口酒,润润嗓子,接着道:“你说一个脱籍的姐儿,再好不过也就是找个体面人家嫁了。这簇簇姑娘却是心比天高,那么些个提亲的,无一不是显贵家的子弟,里面甚至有人许她正房,她却一个也瞧不上。听说后来她写了两句什么诗,就让大伙儿全死了心。”
到这时,他偏又打住,夹了块糟鸭掌在口里细嚼。
麻脸商贾催道:“你快说呀,是两句什么诗?”贾老二咽了鸭掌,讪讪的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字儿都不认得几个,哪记得什么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