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山与陆子杞分手后,冒襄便独自一人,御剑取道华山。他本来心急如火,可越是接近华山,心里反而开始畏怯,在离华山尚有四五百里路程的一个小镇外,索性收起飞剑,在镇上买了一匹驽马,一路打马而去。晓行夜宿,闲暇时便翻看萧素履送与他的剑法要旨,印证以往所学,获益匪浅。
华山宗府是五岳剑盟中声势仅低于泰山的宗派,分为剑宗与气宗两枝,气宗掌教林婉的定秦剑和剑宗掌教宁士奇的九宁剑分列名剑谱的三、四位。外界曾有风传,说两宗的宗主不合,宁士奇不忿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和自己同位,剑器上的排名甚至在自己之上。
然而了解宁士奇性情的,大都对这流言嗤之以鼻。宁士奇虽然近三十岁才修成剑灵,然而问道之心甚坚,对世俗之事向来看的极淡。对他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妹,也只会有欣赏,不会有嫉恨。
驿道上,冒襄控着缰绳,任由马匹滴滴答答的走着,马速并不甚快,他也无意于催赶。前方忽然传来隐隐的打斗声,大气中有着狂暴的元气变化,天地间平稳的灵气也被搅得一团糟,显示出这并不是普通江湖客的械斗。
冒襄催促马匹,向前急赶出三里,飞身下马,奔进道左的一处小山峰上。进山路上间或抛了几具尸首,看那几人浑身并无甚伤口,唯有眉心一点红痕毙命,兼且紫府精魂消亡,佩剑中的剑灵也散佚无踪,算是剑仙中最悲惨也最彻底的死法。冒襄瞥见几人袖口都绣了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正是天山炼药大宗金莲宗的独家字号。
“嗡?”,刺耳的响声划过岑寂的山路。山道上,手持软剑的女郎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刺出的一剑上,软剑因为承载的压力而震颤不休,剑尖的走势也愈见飘忽。然而这样决然的剑势,不知怎地,便被对面紫衣的男子,用两根手指夹住,软剑上足可以撕裂巨象的力量,在那男子手中,仿佛只是儿戏。
那男子冷冷一笑,空余的左手撮二指成刀,向她眉心点来。女郎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她还清楚的记得,正是这仿如鬼魅的剑指,于刹那间夺去了六位同门的生机,轻柔如蜻蜓点水般,却能让人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女郎右手连忙松了软剑,左手袖袍轻卷,击向对方面门,同时向后急撤。她袖角上绣的金莲忽地光华大盛,有清雅的花香弥漫开来。男子闻见花香,眉头微微一皱,若依着此时的情势,左手剑指虽然势在必得,然而头脸却也要跟着撞进那一团金光里。
“哼!七花金鳞粉,倒是保命的好玩意儿。”男子猛然止步,右手食指轻弹,被他倒执的软剑募得飞入十丈外女子的手中。他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张符箓,冷笑道:“我有定风符护身,你用毒再厉害,又有何用?”
女郎脸色惨白,编贝似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定风符据说是仙人才能炼制的符箓,几乎是毒烟毒雾的天然克星。她知道今日已无幸理,犹豫了片刻,微启红唇,说道:“今日我金莲宗遇见阁下,算是认栽了,这东西你拿去吧。”女郎从怀里掏出一只三寸见方的紫玉盒子,抛给那男子。
男子哂笑道:“这丹药费了你们好大的劲儿,还让三宗背上一身的臭名声,你倒是看得开,轻易便送给我了。”
女郎恨声道:“丹药再好,也终究没有命重要。”
男子摇头叹道:“闵仙子误会了,在下既要仙丹,也想要人命。”
女郎大吃一惊,怒道:“你”只吐出一个字,一股磅礴的气劲撞来,压得她胸口一窒,剩下的话也憋在了喉咙里。
那男子丝毫怜香惜玉的心也没有,说打就打,右掌边缘泛起紫红色的光芒,向女郎头去,十丈的距离一晃便过。女郎剑尖斜挑,正中那人掌心,却如中金石,半点也刺不进去,剑身被压成张满的弓形。她借着软剑弓起后外张力,连退数步,男子右掌如影随形,不离她头尺之外。
那男子的掌法平平无奇,唯有一个快字,往往一掌既出,二掌又至,兼且威力奇大,因此他虽只出右手,也大占上风。那女郎是金莲宗主的小女儿,一身剑术和用毒的本事在四个姐妹里可称第一,只可惜那男子的一张定风符就削了她六成本事。
“你是纯阳宫的人!好霸道的熔金掌!”她虽然没有中掌,那男子掌风炽热,也让她额角渗出汗来,额前几缕乱发也焦得卷曲起来。那男子露出夜鹰似的阴冷笑容,掌法忽地一变,化刚猛为轻柔,紫红色的光芒也渐渐消退,而变作浅浅的冰蓝色。这柔掌飘忽不定,女郎不料他变招如此之快,立时被抚中左肩,中掌处血脉如冻,半片身子几乎都失了知觉。
“这,这是上清宫的‘秋丝霜霰掌’!”女郎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惊呼出那男子适才所用的掌法后,徒劳的举起右臂,想要挡格当头印来的雷霆掌势,男子这一次用的,却是号称道门第一掌法,天师道的“落羽奔雷掌”。
女郎在天山时,有许多如“妖女”、“毒妇”之类的称号,总之这些称号似乎都表示她与软弱无缘。然而当死亡真的要降临时,女人的天性还是让她闭起眼睛颤粟。刹那间,她一时胡思乱想,竟怨起那人为何照脸上打呢,死了也惋惜起自己的好容貌来。她又想到这或许就是天理循环,曾加诸于别人身上的总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是想不到竟来的这般快。如果现在有机会可以让她忏悔,她会为每一个在她手下往生的人祈祷超度。
可是没有预期的剧痛,只有一声闷雷似的声响,从耳膜贯进心窝。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来,与那男子掌掌相印,所施掌法,赫然也是落羽奔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