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剑回剑之时,剑尖挑开衣襟,从子杞怀中带出一个油纸包袱,被高高的抛上了天空。
长春子与红影乍合即分,各自向外飘飞。漫天的红影收拢在一起,像是虚浮的颜色终于沉淀下来,并堆积出一个实体。那渐渐现出身形的人怀抱着一把五尺多长的连鞘宝剑,正是一身红衣的岚徽。
长春子则恰在此时接住了掉落的包袱。那层油纸为他剑气所侵,早已四分五裂,落在手里时便散成了片片纸屑,露出里面一本古旧的书卷。只见那书卷卷首用古篆字写着四个大字三皇内经。
长春子看到皮子上的那四个字,显然愕住了一阵,因而连岚徽继而的一剑都没能躲过,被在右臂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岚徽每剑之出必有龙吟之声伴随,她的脸隐藏在一团红影中,看不分明,然而身法中却透露着无以名之的暴躁。她的楚巫身法本来就极快,此时更是迅乎如电掣风驰,身形一动,则漫天红影翻飞。
如同一支无比巨大的画笔在天地之间肆意挥毫,她那一身红衣便是人世间最绚烂的色彩。
长春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吓人的笑容要知道他几乎从六岁时就没有笑过了,脸上的肌肉早已僵化,好比是敷着一层石膏。这个阔别多年的笑容生拉硬拽的驱策着几乎已死去的肌肉,效果却堪称恐怖。
龙吟之声又起,岚徽如同一只低回的猎鹰,从半空盘旋而下,几乎是擦着草尖飞扑而至。同时间,陆子杞猛然一声大吼,似乎终于突破了身体的桎梏,奋不顾身的向长春子扑落。
笑容还停驻在脸上,想收起它和释放它同样的困难。长春子忽地发出一声短啸,左手将三皇经收入怀中,另一手竟收剑入鞘,空掌激张如屏,横在岚徽来路上。听得“嘭”一声大响,岚徽身前如有一道山峰兀然壁立,竟被倒撞回来。子杞已跃在他头半之外,剑端一点锐寒之气凛冽之极!
好个长春子!刚刚掌退岚徽,随即左手并拢如刀,猛然扬起,如欲刺天。一道数丈长的苍灰色刀气横贯而出,子杞侧头躲开锋锐,横剑架住刀气,巨大的金属交击声响里,他也被这刀气撞飞了出去。
长春子借着反挫之力,向后疾走几步,猛然反身而退,投入了茫茫雾海之中。
岚徽和子杞骤然失了敌手,如何肯依?纷纷抢出来,可惜长春子若要走,普天下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拦住,此时早已不见踪影了。这两人此时都狂躁的失了本心,却不能认人,既走失了那臭道士,竟动手互殴起来!
“噌!”龙津剑首次出鞘,锋芒所指却是片刻前的战友。岚徽举剑乱斩,分明不通剑法,然而剑上的锋芒却太过锐利,地面上顷刻间便多出十几道深达丈许的剑痕!子杞夷然不惧,挺剑招架,脸色被剑光映得一片青碧,豹魂在剑中隐隐怒吼。
“这可如何是好!”恰在这时,大长老被两个大巫搀扶着赶来,身后浩浩荡荡总有十几个黑衣巫者。他们都不曾见过这红衣战魂,只觉得那身影虽然绚烂若此,入眼却唯有冰寒之意,那般耀眼的红让人心底里莫名的恐惧。
“再打下去,那位公子非死不可!你看他的脸,莫不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大长老顺着木槿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子杞的额头上突起了两根半尺长的尖角,似乎还在生长。他的脸色青的可怕,皮肤下隐隐生出许多细小的鳞片,显得极为诡异。
“这是妖变的前兆!秋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引动岚儿身体里的傀儡虫!”大长老虽然说话有气无力,却依旧不损威严。她身后一个大巫迟疑道:“可傀儡虫一旦被唤醒,就会在体内自爆,只怕会伤了她。”
“呵!她都成了那般样子,还怕什么自爆?那位陆公子身上只怕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红衣战魂是天下至凶之物,可使百物辟易,你就用以毒攻毒吧。”
大长老早前用自身血核为岚徽染衣招魂时,连同傀儡虫一同施放在她身上,就是预防着局面不可收拾。她失去血核后,已没有半点法力,连催动傀儡虫也做不到。她的手心里紧握着一只碎成几段的簪子,仿佛它能带给她些许力量。她明知道这簪子不能再一次救岚儿的命,心里却仍放不开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岚儿,一定要活下来,你不能再让我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
这傀儡虫却是产自南疆,最爱人的血浆。宿主平时全无异样,可若被术士施法,却能透过这虫子短时间内控制宿主,便如同操控傀儡一般。只是一经施法,这虫子便要爆开,把毒素都散在宿主的血浆里。
子杞的面愈见狰狞,仿佛有个魔神要从他面相里挣脱出来。他的神智似昏似醒,只觉一层浓重的红遮住了双眼,那红又爱舞动,像一个永不停歇的精灵。他已筋疲力尽,只想就这样躺下去永不起来,可是身体里暴躁的火焰却不让他睡,仿佛要燃尽每一点血和肉。头颅里也有什么要挣脱出去,他只是本能的去阻止,用所有的意志紧守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