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露半个肩头的红袍僧思巴尔强压住怒气,用语调蹩脚的汉话质问道。颂赞季秀拄着长剑,斜着眼睛看过去,双眼凌厉如剑,同样蕴藏着压抑的怒火。
面对质问和责难,凌山孤依旧泰然自若。身为龙尾宫的副宫主、凌海越的胞弟,凌山孤与乃兄的性格截然不同。凌海越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老狐狸,对着恨透的人也能露出笑脸,凌山孤却向来不苟言笑,然而性格坚忍不拔,绝不会轻易动摇念头。
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还不是时候。”随即仍将目光投于脚下的山谷。
思巴尔大师“哇”的大叫一声,随后用藏语嚷了一句什么,明显不是什么好话。能让修为深厚的大喇嘛触犯嗔戒,是因为红袍僧们正身处绝大的危险中,山谷中隐藏的道士们可怕的超出想象,他们往日的修行仿佛不为超脱,而是专为杀伐而修。思巴尔和其他同门有着隐约的心神联系,汗水不由自主的渗出额头,大颗大颗的滴落。凌山孤再不肯松口,他就决定要亲自下场了。
颂赞季秀猛的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凌山孤,寒声道:“凌先生,你可知道,你每迟疑一息,就多有几个战士倒在血泊里?”
“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一句话激的两人几乎吐血,却可恨没有手段能逼迫于他。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又何必接这个烫手山芋!
忽有探马急报:“报!据此两里外正北方发现另一处入口,寨门里只有数百残兵看守。囊日将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统领号令!”
颂赞季秀此刻心中烦闷,没好气的喝道:“叫他自己定夺就是,何必事事都来问我!”那探马不敢多说,领命而去。却是半个时辰前,颂赞见谷中久攻不下,才动念以另一个谷口为突破,命步兵前锋囊日将军领四千人前往。
片刻间,又有一探马来报:“报!探马在东西两边都找到了适合骑兵入谷的地点,附近的黑色箭楼已被控制住!西边的距此大约一里半,东边的则不足一里。乞黎将军已下令开道,一刻钟内,将能分别开出一条一马可过的小路。”
颂赞季秀闻言大喜,大声道:“好!我再给乞黎将军三千人,叫他务必在一刻钟里开出两马并行的道路!来人,立刻叫甲莫将军来见我!”
颂赞的初衷,当步兵本阵全线压上,在谷中清扫道路后,就是骑兵登场的时候。然而当八千步兵压上前线,竟然仍未能占据主动!浑身光芒闪烁的“道兵”简直如同大雪山中的雪怪,丝毫不知疲倦。付出极大代价在入谷处清出大片空地后,第一队骑兵如同一柄尖刀扎了下去,却不料这片土地早被做了手脚,战马一踏上去便惊恐不安,完全不受御者控制,有些甚至直接将主人掀下马背。经查明,地上早已被埋下雷火符箓,符箓虽分解成尘,雷火却已融入土中。这些雷劲威力不强,普通人踏上去虽会感到麻痹,却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然而这却足够让良种战马受惊发狂。另一方面,守军也觉察到了骑兵的动向,开始有序向城镇中连绵的建筑群中退守。
因此,颂赞季秀才想从山谷两侧寻找入口,如果切入点合适,将会大收奇兵之效。城镇依着山谷的走势而建,同样呈狭长状,从旁切入,即使有建筑掩护,自上而下的短途冲刺也足够致命。
谷中依然杀声震天,在白晃晃的刀兵中,坦露半肩的红袍僧和藏蓝色袍子的道士们尤为扎眼,他们神通殊胜,不时飞身而起,在空中对拼几记,惹得眩光四炸。余波之中普通战士东倒西歪,吐蕃军士更惨,有些还要赔上一口鲜血。思巴尔大师脸上不时抽动一下,表情每一刻都在变幻。颂赞季秀也不时抽着冷气,间或向凌山孤剜上两眼,神色忿忿。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旁观者也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凌山孤忽然说道:“统领不需太过挂心,龙虎山道法符箓虽然冠绝天下,却也终究不能违逆天数。我观这群士兵身上光华灿然夺目,比初时亮了七分,显然已是回光返照,符箓失效也就在一时三刻了。”
颂赞冷冷说道:“就怕我的士兵先支撑不住!凌先生,当初李大统领和凌宫主两人保举,责成先生随军效命,可现在这般推诿,到底是何道理?哼!先生纵然神通无碍,可到底也该”
“咦?”
凌山孤蓦然回首南望,左手一抬,极为无礼的打断颂赞季秀说话。颂赞刚要发作,思巴尔也“哇”的大叫一声,瞠目道:“好可怕的火功!好霸道的雷劲!”
颂赞季秀茫然不知其所言,道:“大师,是何事”
思巴尔指向南方,道:“刚刚有两位大神通之辈对拼一记,距此不会超过五十里。修为之深为我平生仅见。嘿,不管是哪一方,思巴尔也都望尘莫及!”
凌山孤转过身来,忽然一振衣衫,衣袍下有点点星辉散落。“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他大步向山谷走去,颂赞忽觉身后窜出一道道冷风,回首望去,却只看到一道道拉长的残影。四周忽然升腾起莫名的压力,空气也仿佛凝涩起来,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将石块压入胸腔。颂赞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心中却大喜:天山的修士终于全面出动了!
也正在此刻,山谷的深处惊起一片蹄声。高举战刀的吐蕃骑兵各沿着一条缓坡,从两侧的山脊上俯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