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从床上坐起来,一身近乎锋利的郁气在这深夜不加掩饰地溢出。
他按了按额角,曲腿靠着墙坐了很久,墙壁的凉气没能压下心口的情绪。
他掀开被子,轻声下床,走到奚迟床边坐下。
月末这天是望月,月色很好。
窗帘没拢紧,浅薄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照在奚迟手腕上的念珠上。
江黎看着那乌色的流苏。
如果不是翎羽的气息,可能都找不到他。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口一闪,江黎的手便很轻地颤了一下,名为“后怕”的情绪顷刻压下来。
本能让他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人,像是让他去确认这是真的。
这么想了,便也这么做了。
下一秒,指尖倏地一紧——
“江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难哄。”
奚迟睁开眼,在熟悉了眼前的黑暗后,抓着江黎的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江黎声音有点哑:“吵醒你了?”
“没有,”奚迟触碰到江黎冰凉的指尖,“刚醒没多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寝室的时候很累,洗澡的时候很累,躺上床了依旧很累,以为躺下之后,这一觉能睡到天亮,结果没多久就醒了。
他听到江黎从床上坐起的声音,也知道他靠着墙坐了很久。
久到指尖都是凉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奚迟没松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难哄。”
“没有。”
“那现在有了。”
“你很难哄。”
奚迟借着月色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难哄的金乌。”
江黎沉默片刻,露出了下午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你哄过几只金乌?”
“没有,就你一只。”奚迟道。
江黎扣着他的手:“那你还想哄几只。”
“也没有,就你一只。”奚迟笑着说。
“所以,能不能好好睡觉?”
“如果我说不能呢。”江黎淡声说。
万籁俱寂,无言的暧昧在这夜色中不断蔓延疯长。
明明是金乌,身上却满是寒气,暖了半天也暖不起来。
两串念珠在夜色中擦碰着,发出一两点轻响。
奚迟微倾着身体往江黎的方向一靠。
下一秒。
温热的触感轻浅落在江黎唇角。
“好好睡觉。”
第70章 “张嘴”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掩在被子底下的手不知道什么起,变成了十指勾缠的模样。
在烧起来的思绪中,奚迟勉强抽出一点心神。
江黎手指好像暖起来了,他心说。
奚迟脊背都在发热,夜色中,他看不清江黎的眼睛,却能感受到灼人的视线和呼吸。
但他分不清呼吸声是他的,还是江黎的。
奚迟下意识垂下眼,往后一退——
“就这样?”江黎的声音混着一点刚醒来似的低哑。
他伸手去抚身前这人的头发、耳朵,修长的五指漫不经心地下滑,摸过柔软的发尾,最后按在奚迟后颈上,轻轻往前一带。
两人前额相抵。
“怎么这么烫?”江黎指腹摩挲着奚迟后颈的软肉,一下又一下。
温热指尖不断撩起战栗,奚迟呼吸开始发乱。
危险的气息促使他推开江黎,可刚有动作,被单下相扣的手指一紧。
“江黎。”奚迟喊了一声,尾音还有点不自知的战栗。
“嗯。”
“…松手。”
“这就好了?”江黎低低笑了一声。
灼人的呼吸刮在奚迟脸侧:“嗯。”
“不打招呼就亲上来,是不是有点没道理。”江黎说。
“亲”字在耳边一旋,奚迟每根神经都开始延迟反应。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挣扎许久,又喊了一声:“江黎。”
“嗯,”江黎漆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在。”
江黎的气息太烫,烫得奚迟想撇过头,可后颈的手掌牢牢将他锢住。
“这就是你哄人的方式么。”江黎食指在奚迟后颈轻轻敲了一下。
只一下,却带起一片僵麻,沿着脊背一路往下,蔓延至整片腰腹。
“…是,”奚迟声音有点紧,“所以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哄完再睡。”江黎又在后颈同样的位置敲了一下。
奚迟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叫哄完再睡?
奚迟:“…没了。”
哄过了。
“可是我难哄。”江黎淡声说。
奚迟:“……”
当江黎的指腹从后颈一点一点向前,擦过颈侧,抚过下巴,最后点在奚迟唇角的时候,奚迟神经再度黏连迟钝起来。
月色给江黎覆上一层霜色。
“江黎,”奚迟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很晚了。”
“我知道,”江黎灼热的呼吸不断靠近,“所以——”
“张嘴。”
-
江黎吻得很凶,重新按在后颈的手掌也很重。
奚迟每试探性地后退一步,就会被江黎有些强势地带回来,强烈的悸动带起身体不规律的战栗,又在江黎刻意释放出的气息中安静下来。
紧扣的十指总算松了,取而代之的江黎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安抚着奚迟绷着的脊背。
奚迟手指在被子底下虚无地攥着,直到江黎的手从脊背上离开,顺着小臂缠上来。
十指重新紧扣。
“别攥着,换气。”江黎带笑的声音半融在两人唇齿间。
像是过了很久,直到最后一道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明显带着安抚性质的亲吻落在唇角,落在之前奚迟“哄人”的相同位置上,奚迟才得以呼吸。
空气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像雨融进泥土。
他喘着气,脱力地靠在江黎肩窝的位置。
江黎轻笑了一声,胸腔带起密密的振动,顺着两人紧贴的皮肤传过来。
“说了让你换气。”江黎哄小孩似的,轻拍着他的后背。
回答他的是急促的呼吸声。
奚迟绷着的指节跟着脱力松开,那串乌色流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在两人相扣的手指间。
“有没有压到伤口?”江黎的声音响起。
奚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埋在江黎颈间,很轻地摇头。
月色将他和江黎围拢。
“江黎。”
“嗯。”
奚迟数不清自己一晚上喊了多少遍江黎的名字,可每次喊他,都会有回应。
这个念头只一闪,心口就有什么东西在温柔地爆炸。
“为什么突然醒过来。”奚迟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又轻又缓。
“做梦了。”江黎淡声回。
“噩梦么。”
“嗯。”
“…关于我吗。”奚迟微微偏头,前额贴着江黎颈侧。
江黎停顿片刻:“嗯。”
奚迟能猜到那梦是什么,想抬手去顺江黎的后脊,但手实在没气力,只好动了动掩在被子下的手指,安抚性地按了按江黎的指节。
“你一只金乌,怎么这么胆小,”奚迟笑了下,“我太爷爷都不会做噩梦。”
“嗯,我不经吓,”江黎跟着他笑了下,将人牢牢圈在怀里,“所以别吓我,行么。”
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奚迟心口。
“好。”他说。
两人手指勾缠着,静静坐了一会儿。
长久的亲吻让奚迟有些缺氧,比下午在巷口里打一架还累。
“几点了。”奚迟有些恍惚地问。
“闭眼。”江黎回。
“什么?”
奚迟还没反应过来,江黎抬手盖住他的眼睛,微一俯身,拿过奚迟枕侧的手机,点开屏幕。
刺眼的光线亮起。
“12点21。”江黎把手机锁屏,翻面放在枕头。
“困了?”
奚迟还埋在江黎颈间,意识有些模糊:“有点。”
“睡吧。”江黎在他后颈很轻地捏了捏。
“嗯。”
奚迟重新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在江黎松手的前一秒,他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别再做噩梦了,多睡一会。”
江黎莞尔:“好。”
虽然他说没压到伤口,但江黎还是走到床尾,掀开被子,借着手机的光线检查过腿上的伤口,确定没出血,才放下心。
他坐在床侧,无声地看了他好一阵。
唇齿间残留的气息终于将心从窄巷带回这个最熟悉的房间。
江黎抬手,将那条凌乱的乌色流苏拨顺。
等奚迟的呼吸变得均匀,江黎缓慢吐了一口浊气,起身,脱下身上睡衣,随手扔在自己床尾,转身走进浴室。
没多久,浴室里传来冲凉的声音。
-
奚迟这一觉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
寝室里很暗,昨晚没拢紧的窗帘已经被合上,江黎床上没有人。
奚迟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江黎空荡的床铺缓了一会,脑海里零星闪过几个片段。
“这是你哄人的方式么。”
“可是我很难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