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悬在天空中猩红的旭日忽而停止躁动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们隐约察觉到什么，祂明明看起来还和之前一模一样，但依稀还是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先前那让人悬心的危险感消失了，那种将落未落的不安也消失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隐隐有了答案，但仍然有些不敢确定。

    直到那轮巨大的旭日就像是凝聚的晚霞、也像是天边的烟火一样骤然散开，铺满了整片天空，瑰丽又绚烂，而后又渐渐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焦黑的土地焕然一新，万物飞速生长。

    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竟然瞬息间草长莺飞，鲜花覆盖了鲜血，藤蔓攀上了断井残垣，被毁坏的神树也抽枝发芽。

    宛如春风拂过，万物欣欣向荣。

    风声中隐约带着解脱的低叹，仿佛有无数颗流星落入红尘，回到了自己最初的起点。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只是失去旭日的天地紧接着便陷入晦暗，唯有一阵金光落下，熟悉的身影立在他们面前。

    丹鸾惊喜道：“阿酒！”

    黎亦酒说不出话来，谁都知道先前的事有多惊险，再多言语都难以概括他们此时的心情，她只能紧紧地拥住他们，轻声说：“没事了。”

    天地冰冷暗淡，唯有他们身上流动的神力在发光，像是在抱团取暖。

    那些奋战良久的士兵见此也彻底放松下来，哭的哭，倒地的倒地，谁都没有心情顾及形象了。

    “你倒是痛快。”

    金乌冷冷的声音响起。

    她得到掌控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将过去祂掠夺吞噬的那些力量悉数散去了。

    同时将那些信徒的残念也送回了原来的地方，将一切都恢复如初，仿佛过去犹如地狱般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复原永远比破坏要难，她送出的力量比祂过去掠夺的多。

    而且没有人会感激她做的这一切，就像没人会感激“始作俑者”。

    她会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果然是我正义的一面，真伟大，只是在替我赎罪吗？祂冷冷地想。

    那么伟大的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天空是不能没有太阳的，万事万物都需要它。

    可真正的太阳已死，她是世间唯一的光。

    她不点亮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死，所有她在意的人都会死。

    但她如果选择了拯救他们，便又回到了祂过去的老路。

    她会怎么选呢。

    祂看着和过去一样陷入黑暗的天地，恶意地揣测着。

    黎亦酒松开江夜雨等人，随手碾了碾金乌后颈的羽毛，安抚道：“不受非分之福，不贪非分之财，人活着就是为了个痛快。”

    那些带着怨气的力量留着也只是折磨自己罢了，长此以往，只会滋生心魔。

    金乌：“行，那本座祝你死得痛快。”

    “……”

    黎亦酒没有再搭理祂。

    这家伙才是死到临头的东西好吗？等祂执念一消，也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待到所有人的情绪都缓和下来后，她便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一下是事情经过，而后安排他们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事，自己则抬手提灯走进了羲和神殿。

    天界诸殿皆毁，唯有羲和神殿还保存着，在黑暗里隐隐泛着太阳的一样的金光。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有人看着黑暗的天际，不安地张了张嘴，“那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日光了，这可……”

    江夜雨淡淡地投去一眼，那人连忙住嘴，再也没有人敢问。

    他安排好收尾工作，随即跟上了黎亦酒。

    此时黎亦酒正站在羲和神殿恢弘的主殿内，前方点着无数烛火，数十丈高的壁画被烛火照得熠熠发光。

    壁画上画着古老的图腾，下方是神人妖鬼、虫鱼鸟兽、花草树木等万物生灵的图案，此时这些生灵都齐齐注视着那个方向，虔诚又渺小，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而壁画中央，通体玄色而泛着金光的鸟儿直冲云霄，带着孤注一掷的壮烈。

    这就是金乌化日的景象。

    黎亦酒站在壁画前注视了良久。

    人各有命，万物皆有定数，也许金乌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了要成为太阳，否则天地为什么要孕育出这样一只和太阳这么相似的鸟儿来呢。

    但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

    黎亦酒并不想屈从于“命运”两个字，就像从前她不信世上只有外丹道一条路可走，如今她也不信摆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其实她至今都对自己就是金乌转世这件事没有实感。

    而事实上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就是金乌。

    就算祂说她是，种种迹象也表明她是，可她仍觉得自己不是。

    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选择，这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婷阅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