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问题。
虽然大家都是四张狂四张狂的叫,好像他们是什么好搭档一样,但实际上沈冲却并不觉得彼此间关系真有那么和谐——就算是偶像组合,队友间明撕暗讽也是日常定番,更何况是人均无法无天的全性——倒也不是说关系差的意思,但他们四个人里,也就高宁和窦梅因能力合拍时常抱团,至于沈冲自己,还是单独行动的次数比较多一点。
“这哪儿能呢。”高宁连连摆手,语气极为温良淳朴。“是我与小施主家里大人有旧,你要是真跟她打起来,我可就难做人啦。”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时间倒叫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其中又以陈芫的接受速度最快——有一就有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把一连串问号压在心底,不动声色的往后稍仰了一下,伸手牵住了张灵玉的袖角。
“今晚我留在这里,全然是出于私心,跟陈家没有关系。”她十分坦然的说道。“有灵玉真人作证,你们不必顾虑,大可出手。”
这几乎是在签生死状了。
她虽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倒不忘给张灵玉留下一条后路,陆瑾瞥见她勾在张灵玉衣袖上的两根手指,神色登时就有点微妙——不过就个人而言,他还挺欣赏这种私人行为不上升到家族的少年意气,咧嘴一笑,却见张灵玉骤然沉下了眉眼。
“陈芫、”他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道。“我还没有答应。”
陈芫心说我就知道。
张灵玉当然不会答应,他从小在龙虎山上长大,所见所学都是积极的、向上的那一面,心中怀有某种近乎天真的正直,排除隶属龙虎山道门这一点不算,简直就是生长在社会主义旗帜下的新一代五好青年典范。
小时候不算,自重逢以来,这已经是张灵玉第二次对她大小声——平时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冷下脸色就会显得特别慑人,好在陈芫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眼风都不动一下,头也不回的摇了摇他手腕。“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她低下声音,一字一顿道。“好不好,小师叔?”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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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灵玉闭嘴了。
龙虎山天师府的小师叔半天也就憋出来‘你别以为’四个字,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口舌灵便的人,轻轻巧巧就被陈芫截过了话头。
“知道啦,要是真没法收场了,您就操劳点儿帮我兜个场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小、师、叔?”
张灵玉恨恨的别开了视线。
这不能算他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因为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他从来没有听陈芫叫过一声小师叔——其震撼程度堪比看见奥特曼大战哥斯拉,在震撼之余,居然还咂摸出一点新手父母头回被宝宝喊爸爸妈妈的苦尽甘来。
陈芫多少能猜到他复杂又激烈的心理活动。
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灵玉既然沉默,那她就照惯例默认是同意的意思,于是继续前一个话题,询问似的朝沈冲抬了抬眉梢。
“你怎么说?”
沈冲:……
这句话大概是在问他要打还是要站在原地挨打,看起来好像很公平合理,但实际上根本没得选——别看雷烟炮看起来像是只提个建议的样子,如果真打起来,这秃驴指不定就会反水——以往都是他在十二劳情阵里怼人,沈冲一点都不想尝试被十二劳情阵怼是什么感觉,苦笑着摘下了眼镜。
“我身单体薄,经不起什么折腾。”他露出一副任人鱼肉的认命表情。“您下手的时候,可千万记得留我口气。”
“好说。”陈芫客气的翘了翘唇角。
其实算账只是顺便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怎么把身后这一老一小捞出埋伏圈——这点难就难在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偏向性,不过也不算太难,只要能拖到天师府的战局稳定下来,徐三徐四总不至于空不出手来增派支援。
唯独在这一点上具备相当强的信心,陈芫脱下外套,顺手挂上了近处树梢。
之前说只学过一点点是真没谦虚,传统武术都是童子功,讲究勤修苦练日夜不辍,她的确是小时候就开始练了,可架不住要学的东西太多,再加上外家功夫练起来实在是耗费时间,故而学习八极拳于她而言,大概只是为了在对练时能更快地撂翻诸葛青。
但毕竟大家都是练炁的人,就这么一点点,放到现在……也该够用了。
陈芫转了转脚踝,足尖略一发力,顷刻间便到了沈冲身侧三尺内,又借这疾跃带来的巨大冲力,并掌如刀,刀锋直取沈冲颈侧人迎穴。
这一下来得突然,却不算是全无心理准备,沈冲仰身避开,却不防她落地后又旋身提膝,腹部生挨了一记狠撞,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方才堪堪站稳。
“第一招。”陈芫勾了勾唇角。
她一击得中,并不停顿,顺势踏出弓步欺身向前——沈冲还没缓过劲来,又被点中了左肋期门,霎时间气血为之一滞,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只听她平淡道。
“第二招。”
八极拳讲究刚猛脆烈,这几下虽然称得上是兔起鹘落,拳风却刁钻轻灵,不能完全算在八极拳的范畴内,可见她所言非虚——左右大小姐出手不重,沈冲心说不如就再生受一记卖她个面子,下一秒却察觉到袭向脑后的掌风,面色一僵,矮身后滑,鞋跟在地上拖出两道深辙。
陈芫在心底啧了一声。
她原是想趁他气滞血凝时取他颈后风池穴,要是能打晕就一了百了,不想这厮反应这么灵敏,可能是因为没少被人追杀的缘故。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猜得很对。
在场无不是经历过诸多战斗的好手,眼下战局已定,视线便纷纷转向沈冲处——他已然停下退势,正扶着膝盖慢慢起身,脊背尚未挺直,又猛一弯腰,蓦地咳出一口血来。WwW.ΧLwEй.coΜ
沈冲是真的受了内伤。
第一招只吃了点小亏,第二招却实打实的阻断了他周天气血,为避过最后那道掌风,他不得不强自催行真炁,此刻甫一停下,炁海便脱轨般的翻沸起来,眼前一黑,只觉一阵胸闷气短,又在这近乎无法喘息的苦刑中,窥见陈芫眼梢那抹凛冽又张扬的神采。
这位大小姐……或许真的只是过来找他算账的。
这念头乍一升起,沈冲就先在心底嘲笑了自己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真,他单手撑地,拿另一只手的手背蹭掉唇边蜿蜒下来的血迹,哑声说道。
“第三招。”
他顿了顿,又垂下眼睛。“冒犯诸葛家并非我本意,您如果方便,就代我向诸葛先生道个歉吧。”
陈芫在心底啧了一声。
这番场面话说得漂亮,她不好再发作,不过陈芫本来也没觉得自己真的能把祸根苗怎么样,面无表情的在原地甩了甩手腕。
“最好不要有下次。”
她话音里颇有点嫌麻烦的意思,明明四张狂成名更久,她说话的口吻却更像是上位者,沈冲心说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尊神、他最开始就不会跟胡杰签合同,慢慢直起身来。“那是——”
一道年轻的女声打断了他。
“——那我呢?”
那人似是有些委屈,又娇又软的问道。“你也要打我三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