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也哥之百转千回、风情万种，直教王也被魇了大半个晚上。

    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上挂了黑眼圈，跟镜中人常年没精打采的神态相得益彰，王也草草洗漱一番，抻着手臂迈出家门，下一秒就被激得打了个喷嚏。

    立夏刚过完没几天，没见升温，但尤带着点凛冽余韵的湿雾已悄然拢住了这座千年古都——大城市里的空气质量跟山里自不可同日而语，王也揉了揉鼻子，认命地走进了北京的清晨。

    今天跟亲爹约好一起晨练。

    说是看看他这几年在武当山学了点什么，不过实际上还是想借这个由头找补下父子感情，王也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这几年在山上没怎么着家，现如今陪陪家里人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慢吞吞地跟着亲爹一起切西瓜。

    以王卫国的年纪，再从头练站桩吐纳不太现实，但打个太极还是很行很行的，节奏舒缓，强身健体又不至于累到，需要的活动空间也不大，堪称各大公园老年人晨练之首选。

    “昨晚上你跟我说的事吧……”王卫国起了个话头。

    昨晚上是说了想问家里拿点钱跟发小合开公司的事情——大部分是为了投资，还有小部分是为了跟碧莲签的那份合同——王也竖起耳朵。

    “我合计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老头子话音里颇有几分意动，王也直觉不对，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

    不着家归不着家，亲爹多大排面他还是知道的，中海集团王老板，平时打个喷嚏金融圈都得震三震，区区一亿多点，哪还配让他老人家意动的？

    “那敢情好、”他嘴上敷衍地叫了声好，心底打起十二分警惕。“您打算走卡还是直接给支票啊？”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王老板摆了摆手。“我听小杜说你这几天有朋友在北京？”

    他表面上是在问，实则没有要等回答的意思，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

    “听说还是之前差点跟你一起上新闻的那个，怎么、不请人家到家里来玩玩么？”

    ——杜哥！！！

    王也痛心疾首。

    “刚好我也想看看是哪家的仙女、”王卫国话还没说完，他耷拉着眼皮，西瓜被推成西葫芦，但仍然强行平淡道。“值当你跟我大小声的？”

    王也：……

    王也冷静地向后退了一步。

    学妹昨天看过来的眼风之冷，现在回想起来还能叫人脊背发凉，他心说您老可真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有些心累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不是您想的内样、”早八百年前的旧账了，这会儿提起来也真不知道是谁理亏，不过王家三少爷打小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亲爹，并不继续争辩，反而另辟蹊径地一口应了下来。

    “人这回可是跟青梅竹马一块儿来的，您真想见，不如让我妈摆一桌，我再多请个人回来。”

    他边说话边作势要去拿手机，背过身的时候，极快地垂了下眼睛。

    机身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屏幕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以及身后亲爹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偷摸着瞄过来的疑惑视线。

    “要单请她来家里、”王也顿了顿，像是玩笑、又像是赌气般的自言自语道。

    “……那我成什么了？”

    <<<

    可能是觉得自己戳中了儿子的伤心事，王卫国打钱打得异常爽快。

    上亿的资金调动得花点时间，不过一千万零头就秒秒钟到账，在看到到账提示的下一秒，王也眼皮都没眨一下，先给哪都通账户打了头款。

    事关家人，解决的速度当然越快越好，他跟张楚岚通完电话，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诸葛青。

    诸葛青正在低头看手机。

    说实话，王也最开始对诸葛青并没有多大好感。

    更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他一般不会对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什么偏见，但生而为人，多少都有点偏心眼——王也在酒吧跟陈芫撞见过两次，次数不多，印象却都极为深刻，这么骄傲一漂亮姑娘，居然也会去深夜买醉，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既是知交、又是学妹，在王家三少爷并不算大的社交圈里，已经是很亲近的朋友。

    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渣男，但一趟罗天大醮下来，就发现事实似乎跟自己以为的有点出入——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女生的眼泪，王也几乎要以为在这段关系里，自家学妹才是那个若即若离玩弄感情的人渣。

    陈芫是朋友，诸葛青现在也是朋友，既然明知道两个朋友之间可能是有误会，不开解一番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王也有心想代学妹问一句为什么，却又觉得这两个人青梅竹马多年，实在没有自己插足的空间，正踟躇的时候，诸葛青已经放下手机，抬眼看了回来。

    “讲完了？”他就是随口一问，也并不关注后续，散漫地扬了扬眉梢。“快到饭点了，我订了奶茶。”

    工作日正午，三里屯人山人海，青年穿了身横纹的针织外套，双手揣兜，笑得像童话书里骗小孩的狼外婆，悠悠然提议道。

    “咱们去找姑奶奶……吃顿午饭？”

    <<<

    姑奶奶没空跟他们吃午饭。

    虽然今天不是骨科的手术日，但陈芫这回领了麻醉医的位置，上午刚代陈秀兰女士开完职工大会就被抓进手术室守监护仪，中午休息还得去盯某位术后第三天就敢开始自主复健的不省心病患，诸葛青到协和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抱着手臂，横眉冷眼地靠着病房门框训人。

    “行啊，前天刚接上的手臂，你当老、”走廊上路过一个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大小姐紧急顿了顿。“你当我这千八百针是缝在十字绣上歪了还能退回去重头再来？”

    对方大概是回了什么，距离所限，诸葛青没听见，但女生的怒气明显又飙高了一点，

    “有感觉？麻药一过我给你接根猪蹄你都有感觉、是康复没讲还是我没讲？如果没听懂要不要我现在给你约个脑CT？”墙上贴了提醒患者按需用药的标语，大小姐反手往墙上一拍，精准命中末行‘谨遵医嘱’那四个大字。

    她挑眉冷笑道。

    “——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念吗？”

    萧霄：……

    回顾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还从来没被人当孙子这么训过——哪怕是亲爷爷也没有——但意外地并不觉得生气。一来这事的确是自己心急，理亏在先，二来面前的又是救命恩人，他看了眼摆在床头的折扇，默默闭嘴听训。

    零显然没跟自家队友对上脑电波。

    他见萧霄视线偏移不定，只当是伤还没好又被叭叭叭一顿骂，生理和心理遭受双重打击，心说换自己怕不是也要当场自闭——他有心圆场，但罗天大醮之后，陈芫在他心里积威甚重，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心底的小人正急到抓耳挠腮，眼风却瞥见大小姐身后，慢慢踱出一道影子。

    诸葛青往陈芫手里塞了杯奶茶。

    相识多年，他踩点踩得异常熟练，正卡在大小姐一通输出之后准备蓄力放大招的间隙——掌心蓦然触到点温热，陈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是热的？”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虽然不满，但她周身气势却实打实为之一滞，比起方才压得人都不敢呼吸的凌厉，此刻的语气简直都能算是撒娇。

    零偷偷瞄了一眼大小姐手上的奶茶logo，痛定思痛，决定明天就开始安排包年服务。

    诸葛青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py交易。

    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喜欢挑刺，这才五月份，点的还是常温，到她嘴里就变成了【热的】，不过他并不反驳，顺着话音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