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灵梦没有继续给她卖弄嘴皮子的机会,“圣白莲一代妖孽,谁知是救世圣王,还是化外天魔,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这魔头呢。”
灵梦头也不动道。
“梅莉,你先带小芽走一步,回风铃苑,我等会就赶来。”
金发少女点点头,温柔地牵住女孩发冷的小手:“小芽,跟姐姐来吧。”
小芽眼神复杂地回头,不舍道。
“茂凯叔,注意保重身体啊。”
女孩强忍着惊惧、忐忑、好奇、迷惑……混杂起来糟透了的的情绪,被无数瘆人的怪物魔瞳死盯着,紧跟梅莉踏入了尚未闭合的裂隙。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灵梦从兜里将淡青色的“极乐升华水”掏出来,甩手向谷寻音扔去。
“这玩意是你们白莲教卖的吧。”
谷寻音伸出佩戴佛珠的右手,试剂正好落入她掌心,她扫了一眼,微微叹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确实是我下属贩卖的东西,不知白灵梦施主是从哪里得知的。”
“承认就好。”灵梦故作无奈状,“你如果不承认,我也不太想在你的贼窝动手,毕竟吃这里的东西长大的。”
少女又换上鄙夷的表情道:“说你们是邪魔外道还不承认,竟然靠贩卖这种东西来筹集资金,真是丢了圣白莲的脸。”
“看来灵梦小姐还不明白,我们的初衷是什么。这极乐升华水的原料你应该也猜到几分,我们所做的只是为了这世界挑选出有缘人,正如这样——”谷寻音竟突然将试剂打开,仰头全部喝下去,面色依旧如常,未有丝毫生理、情绪变化。
灵梦冷笑道,“若承受不住便是无缘,活该被逼轮回吗?这就是你们的度化之道?”
“大道只渡有缘人。”
“渡得了我吗?一个被神佛抛弃之人。”
“可渡。”
“谁渡?”
“佛不渡,我渡!”谷寻音突作狮子吼,声音震骇如当头棒喝。
足以重创普通灵能者的无形音波,针对灵梦造成的反应,却只是泥牛入海,少女眯起眼沉默了片刻,哂笑道:“收起你那一套哄人的把戏吧,若真有人能度我,阿妈就不会离我而去了。”
“南无阿弥陀佛,生老病死爱别离,人间真情自在心,若将世间沉沦苦海诸人,皆视作兄弟姐妹,死亡亦视作轮回胎动的部分,便能超脱肤浅的喜怒哀乐,坦然活出神佛的境界,令堂大人,恐怕也说过类似的道理吧。”
谷寻音又温和一笑补充道:“圣白莲大人,便是如此教导我们的。”
“你很狡猾。”
灵梦死死盯了她一阵,终于摇摇头叹息道:“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这资深神棍扯谈,某人只是让我来确定药剂来源的,既然你承认了,那也没必要费白功制造冲突,毕竟我们废舰城只是穷乡僻壤,比不上你们白莲教家大业大。”
她正要转身时稍稍回头,向站在谷寻音阴影后瑟缩着的男人道。
“茂凯叔,别再和小芽来往了。”
男人僵着身体没作声。
灵梦也没有任何犹豫地掉头离去。
谷寻音在少女离去过程中,只是闭眼默数着佛珠,莲子制成的古朴珠串,在少女纤纤指间化作一线流光转动。她陡然睁开双目,晶莹碧绿如翡翠温玉的瞳眸,原本古井无波的神态,变得飞扬而洒脱。
“那孩子叫苏芽是吧。”
茂凯失神地点点头。
“她很有潜质。”少女僧人意味深长地道。
“圣使大人。”农场主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慌,“但是小芽根本不……”
谷寻音打断了他的话。
“茂凯兄弟,你到废舰城当农民已经有六年了吧。”
“是。”男人木然的脸色阴晴不定,似是想起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六年又一百廿七天,我·日夜记数着日子,若非圣使大人当年开恩,我也不会留下这条命到这苟延残喘。”
谷寻音淡然一笑:“我不像寅丸星那样好走极端,所以当年才会出面保下你。圣王大人常说心迷外象,软弱动摇,凡此种种,皆为人的局限性,若要超脱宿业纠缠不休的业力,我们就必须直面自己种下的因果。我对小芽说的,同样适用于你,莲花自心而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茂凯神情怔忪就像一块枯朽的木头,他手中的瓶子重重摔在地上,牛乳飞溅一地。他突然跪下来“砰砰”磕头,肮脏的泥土沾上额头,伤口再次流出污血。
他以近乎哀求的神情道:“幽谷上人,我真的能赎清罪孽吗?”
“南无三。”少女僧人低吟了一声佛号,慨然唱道,“诺诺诺,无心空谷空应我,知知知,残弦断响断回歌,金鳞徒戏水中月,红粉痴采镜上荷,业障磨人人不见,曲道迷途须棒喝。此生惟愿净光明圣火,消融一切孽障。”(又是我编的佛偈,都是按照响子的特征来的。)
第五十六章少女过往与天启秘辛(上)
人真的拥有足以拯救自身的力量吗?
苏芽曾常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是小铃老师,还是刚刚遭遇的幽谷上人,都说过让她在内心中寻求力量的话,但为什么她却找不到呢?女孩仿佛摔进一个黑蒙蒙的树洞里,明明看得见出口一线光明,却根本无力爬上去。
苏芽不是没见识过什么叫“力量”——五年前她还只是个幼童时,那道背影挡在饱受折磨的俩兄妹面前,纤瘦矮小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甚至还赶不上当时严重营养不良的哥哥。
可就是那样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却像随手捏死几只蚂蚱,将所有看似不可战胜的人贩子杀掉——从那刻起苏芽就偏执地认为,力量就该是那样压倒性的强大,能轻易把一切给她带来恐惧和痛苦的阴霾驱散。五年过后,那道背影已成为废舰城最具威慑力的象征,而今年十一岁的她,却仍旧只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力的孩童。
和哥哥一样,苏芽极其羡慕那样近乎无所不能的强者,这其中既有对恩人仰慕的缘故,更因曾深切体会过何为无力的绝望感。哪怕在风铃苑所有被幼时严苛经历催熟的孤儿中,苏芽的性格也尤为好强,总爱默默把事情做到最好,哪怕学防身格斗术,也仗着女孩发育的早,往往苏晓几个男孩都打不过她。
但女孩却有着微不足道的忧郁,眼看哥哥个子一天天追上自己,添饭的量也常是她两倍,少女就由衷感到纠结苦恼,虽然兄长在她看来,仍然顽劣幼稚得不像话,但自己的成长也乏善可陈——只有苏芽自己才深深明白,离开了别人的庇护,她就弱小的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