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离黑暗愈近,离光明愈远,所以才抵达不了超然的彼岸。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呵呵,看来我对这句话还彻悟得不够啊。”
小铃恍然睁开眼,她此刻似乎已调整好心态,重新变回那个八风不动的‘千音铃’。
“玛艾露贝莉·赫恩小姐,请问你最喜欢的箴言又是什么呢?”
很久没被这样正式的称呼,梅莉稍稍一愣,刚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迷惘地嗫嚅着唇,似乎也在印证自己内心纷繁的念想。
“那么多令人推崇的真知灼见,我真的很难做出选择。或许在废土漫游,见识到更多的人和事,我总有一天能知道答案吧。”
少女稍稍犹豫道:“如果是莲子,她大概会说出戈登·弗里曼博士自传中的一句话。”
“真理之子面对有违常理的现状,会让世界天翻地覆。”小铃释然一笑,注视着惊讶的梅莉,“是这句吧。忘了告诉你,弗里曼博士也是天启复明会的一员,他写出这本禁书时,还是星环议会‘至高十三席’委员之一。”
“那真是让人惶恐啊。”梅莉不知所措道,对于阵容如斯恐怖的结社,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铃又转头朝女猎兵问。
“赵将军你呢?又是喜欢怎样的名言警句。”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小兔姬自嘲地撇撇嘴,“只不过有句伤心话,一直记在心上。”
“愿闻其详。”小铃正色道。
女猎兵微微仰头,语声凄怆:“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同她所喝烈酒一样苍凉悲切的词,透过沙哑的嗓子,响彻起贯穿灵魂的磁性力量。小铃怔忪了半晌,感伤地摇摇头。
“竟然不是钢铁兄弟会的战争宣言……想不到啊,赵将军所铭记的竟然是古世代的诗词。”
女猎兵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咕咚灌了口,信手蹭去嘴边残留的酒液。
“不过曾听BOSS念过几次,据说是缅怀一位壮志难酬的将军,哪怕失去一切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的故事,挺贴合我那时的心境,只是现在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来是军神大人所爱。”小铃肃容道,“那还真是值得再三咀嚼其中的意味啊。”
梅莉注意到小兔姬眸中一闪即逝的挣扎。
“这首词我也听过。”小铃幽幽地道,“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爱国文人所写。其中悲怆长恨的心境,我早在学生时代就明白了。今天生死相交的挚友,或许明天就变成敌人,梦想费尽千辛万苦亦不可得,转瞬便失去一切……呵,这种事,在废土实在太常见了。”
女猎兵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往嘴里灌酒。
梅莉被两人神色中郁积的沉重侵蚀了心情,胸中同样变得滞塞起来,明明同样是女人,但她们所承受过的曲折,绝非温室中成长的自己可以想象。
“小铃老师,之前您说过在联邦人民大学实习吧。”少女继续插问道,“是在那当老师吗?”
“对,在社科学院混日子。”小铃叹息道。
“请恕我冒昧,那您到底是如何走上今天这条路的呢?”
面对梅莉突然的刨根问底,小铃神色坦然道。
“我父母曾是天启复明会的信徒,崇尚的是心学一派‘致良知’的理念,他们毕生贯彻‘知行合一‘的原则,在民本党政府领导下改造联邦。后来‘白泽之变’失败,民本党垮台,对白慧音先生的清算殃及到天启复明会,他们便隐姓埋名,在‘无相假面’为首的破晓天火成员帮助下,前往红魔城政治避难。”
“破晓天火?”梅莉困惑道。怎么又是这个组织?
小铃涩然道:“对,曾是绝对忠诚于白慧音先生的党卫军,也是后来的恐怖集团。不止是我父母,她们还救下了无数的人,只可惜曾经的英雄们纷纷凋零,光耀联邦的不死凤凰旗帜,也恶化成鸩毒无穷的毒瘤。”
似乎不愿过多提及那些“恐怖分子”,小铃继续述说道。
“白泽之变时我曾和父母分散,被一名内务调查局的官员收留。”
小兔姬冷笑道:“是那个物局长,丰圣德的头号走狗吧。”
小铃脸色没有改变,她只是淡淡瞥了眼女猎兵。
“物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她抚养我,供我上学,希望我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的过活,只是我那时少不更事,卷入几起牵连颇广的学潮运动中,与她站在了对立面,本来要进内务调查局的黑名单的,幸好有丰总理从中斡旋,救下了误入歧途的我。从那时起我终于明白了世界不是靠极端的思想就能改变的,在废土流浪几经辗转后,见识了很多事,最终回到物姐手下当差。”
知性少女转口道。
“你大概很奇怪,我为何要突然刺激灵梦?”
梅莉困惑地点点头。
“我刚才说时机到了,其实也是没多少时间的意思。这些年废土暗流汹涌,多起大事件的幕后总有着阴谋徘徊的影子,但谁也没发现到底是哪股势力在作祟,就连白莲教引发的战乱,也有着无数悬而未解的谜团。如果不再痛定思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所为之奋斗的事业,很可能分崩离析。”
“所有人都逃不开这场变乱,我只是想让灵梦早点清醒而已。”小铃瑰红如宝石的瞳孔,沉静注视着梅莉。
“恭喜你,在废土即将迎来大动荡的时刻到来。究竟是福是祸,一切皆看你自己的选择。”
梅莉无言怔住。
“此番废舰城事了,我就要回中央了。届时将带着孩子们一块去,因为只有首都才能提供足够安全的庇护,我准备把孩子们安置到中央的国立学校,希望能让他们顺利的学到有用的知识,撑过这场风暴,成为复兴社会的正直之人。”
“您的胸怀,真是让我相形见绌。”梅莉深深拜服道,之前对小铃抱持的警惕,全在这番交谈中冰释消融。
小铃眼神疲惫地摇摇头。
“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赵将军,劳烦您送客了。”
赵轻婵掂着空酒壶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就是个来打下手的。”
在小兔姬陪同下,梅莉沉默着走出教室,屋外的阳光依然灿烂,少女习惯性地想遮挡眼睑,却发现瞳孔早已自动调节到直视太阳也毫不刺眼的程度。
“他们就要去中央特区上学咯。”女猎兵看着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们闹成一团。在明媚的日色熏陶中,大大伸了个懒腰。仿制战前式样的时尚居家服,显露出成熟诱人的曲线,“真好啊,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岁,说不定也会进大学尝尝当学生的滋味呢。”
“赵将军您为何有这个想法啊?”梅莉背着手,好奇地斜过头问。
“我在联邦孤儿院读书时,是数一数二的刺头,后来想接受正常人的教育,也没那个机会了。”赤红的瞳眸中倒映着孩子们玩耍的身影,没有纵横沙场的腥烈杀意,只有与一切过往诀别远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