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跟着踏上蝶之天梯,或许对她来说,这样才更接近世界的真实。
边顺着螺旋阶梯浏览画作,八云紫忽然抬头仰望城市拼图的上空,原本湛蓝如洗的云空,正涌起一道道瑰丽沸动若大蛇腾飞的灵魂洪流。
“泪痕之潮奔涌了。”八云紫怅惘轻叹。
“泪痕之潮?”梅莉好奇问,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少女在蝶翼翩跹拂过的云中漫步,欣赏着由名画构成的绮丽山脉——这些画作,都是她心中的瑰宝,每一道画笔都璀璨如歌,为她吟唱着境界的奇妙——
此时她们已抵达山顶,在纷飞离散的蝶群中,八云紫回首指向前方。
“这就是影海源流,时至今日,所有龙芽蜃气的起源。”
“我们的力量,都是从龙芽圣女的‘魂之卵’中剥离的碎片,介乎现实与虚幻之间,是造梦的力量——编织,缠绕,唤醒,融化,蜕变……龙芽圣女在卵中孵化,等候着新生的破茧。”
那是一座小屋,一座画出来的精致木屋,梅莉靠近房子的窗前,透过穆夏风格的窗格,透过妆点命运的玻璃——梅莉映照万物的双瞳,却见不到房内的样子。
八云紫推开小木屋的门,从容做出邀请手势。
“进来吧,这间画室,珍藏着最后的秘密。”
梅莉踏入屋内,一股久违的温馨感让她身心放松下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画室奇思妙想的布置。
屋顶上悬挂着绚烂的星星灯,墙角支着典雅的木制画架,大大小小的写生和风景画挂满墙壁,全是梅莉喜欢的优美风格和意境,壁炉里安宁烧着一团色彩之火,仿佛模糊的彩虹色块组成了火焰跃动的轮廓。
“多姿多彩的灵魂,也能看见世上众生的缤纷色彩。”
八云紫推开原先紧闭的窗,卷起浅黄色的缀花窗帘,任由风吹拂进来,送入一室清新。
在堆积着鲜艳颜料桶的画架前,八云紫端起一只调色盘。
“我们用画来谈论对世界的看法吧。”
她拿起画笔,信手几笔勾勒,便挥涂出大片、大片的色彩,而画布是从右向左划过的,被壮丽线条铺满的画面不断向左跃动,不断留出新的空白给八云紫涂画——仿佛由那双操弄境界的神奇双手,播放起留存人类记录的史诗。
“一百年来,森罗在世界各地筹建着唤醒圣女的工作准备,而执掌全计划的三贤士中,总监督和八云蓝,都是受我天启而成就的超然者。”
“至于冈崎梦美,她是和我一同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也是龙芽圣女最初的追随者,或许这个女人,想要观测这个世界本质的心,是所有人中之最强烈的。”
“光与暗,生与灭,实与虚,善与恶,美与丑……构成世界的二元是相对的概念,而当初圣女她有一个想法,或者说渴望,她认为单纯的唯物主义的世界,太过单调乏味,所以想利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能用二元论阐述世界的方法,而这最终就成了‘圣女的画布’。”
“境界之笔的划分,用一线之隔将二元矛盾统一的根源带到了现世上,其导致的结果,便是龙芽圣女持有的梦想之理——她在自己的精神之门中,曾是无可匹敌的造物主。”
八云紫涂色渐满的画上,屹立在燃烧江畔的明珠塔上,一位少女正向天空的火龙发起呼唤,四周是倾颓的大厦。
“而她在摇篮中的现状,就是从二元中蜕变的唯我,只确认自己存在,外界一切存在不存在都无法认知了,她的存在被封印于魂之卵中。”
“她改造了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龙芽圣徒中最可怕的怪物,征救了全世界。”
“然而她也为此背负了朋友的诅咒,体内累积的全人类灵魂的罪恶和负面痛苦的压力,感染了她,导致她逃避能认识道的痛苦,陷入忘我的卵壳中。”
“她只想面对自己的内心,将这个糟透的人世也吞入内心梦中改造,无意识的来安慰自己,获得永恒的宁静。”
“对目的的渴望,与唯我的存在结合,就像画家创造一幅画,于是这个世界都是为了她才诞生。”
“这就是魂之卵,我们所见到的圣王摇篮。”
八云紫轻摆折扇,遮住了叹息的唇角。
“她在哪里。”梅莉怔怔问。
八云紫将折扇合拢,有节奏的敲打着画架。
“人是会成长改变的——就像一副油画,不断有新的油彩覆盖上去,可最初的颜色,始终就隐藏在那不断变得更斑驳的画布上,从未磨灭脱落过。”
画布上的一层层颜色随着敲打而裂开、剥落了,褪去岁月覆盖的残痕和色彩的伪饰,最后显露了一张无面少女的黑白肖像。
犹如积木崩落的彩色方块四散中,小屋破碎了。她们在整座崩塌的画作之山中,在无数人类艺术瑰宝的包围中保持着静止坠落。
“她在做梦。”八云紫仰望着上空,金发、裙裾如同梵高笔下抖动的绚丽线条一样飘扬。
“连星空也是梦的一部分,我们见到的是圣女挥笔的画布,一切只是青龙再造世界时附带的色彩。”
“人类被关入囚笼,生活于虚妄偏执的梦中,成为神的牺牲品——被困在龙芽孕育的魂之卵,被困在虚假的星空包裹的地球。”
“人们本该在梦境中沉溺,迎接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终结。”
梅莉已经无法再回应八云紫的倾诉了,因为她触碰到了那张肖像画,就在她怀中,少女触碰到了造物主的梦。
“人是无法承载神的梦境的,除非她本来就是神的一部分。”
……
“很久前,少女与怪物成为了朋友。”
“舍弃了名字的怪物,最后从唯一的朋友那得到了名字——”
“以后,你就叫‘娲’。”
从回归黑暗的梦中醒来,梅莉低头打量着执笔的手,睁睁眼,又眨眨,恍惚中看见了色散如彩虹的光线,透过她指缝,在沾着油彩和石墨的手心流淌。
“我的双手,竟然牵系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不可思议吗?”八云紫打个响指,指尖随之停着一只幻蝶,“世界的本质,是物质还是现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刻画它的自由交到你手里时,你会描绘怎样的面貌?”
梅莉陷入一生最难堪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