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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小说网 > 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 第249节

第249节(第1页)

    但当时只是截断了音乐厅中升华的和声,以致让我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霎时如扎到玫瑰的刺而畏缩——悠长似凛风在冬日落木林间千回百转的旋律,因内心节奏被打乱而变彷徨——琴弦是弹奏者忠实的舞伴,全然响应着指尖的倾诉,在曲子第二十六小节一连串悲怆的音符走声。



    坐在对九岁女孩太过巨大的钢琴前,我脑袋一刹那是空荡荡的,那是我自出生来,头次听到这架精密到能与心灵共鸣的机器,替人表达迷惘是什么音色——应和着月光似流淌的女低音,取代了五线谱编织的激奏,在思绪花园中回响——连身旁帮翻乐谱的父亲,那懊恼的咳嗽声都充耳不闻了。



    大型鸟笼般壮丽的剧场中,音乐之神所饲养的百灵鸟们,因渐入佳境的表演被迫中止而躁动不安——管弦乐与人声交织的余音,被装饰华美的帘幕、高墙和穹顶吸收,大家都停止了合奏,准备聆听鸟笼管理者的教诲,只有念出刚刚那句台词的女演员,仍风姿飞扬得如一只白鹰,骄傲地站在舞台中心。



    她不是娇贵的笼中囚徒,是打扰这鸟笼日常生态的外来捕食者,而她的目光是盯着我的。作为鸟群中最幼小的一只,我傻傻地从钢琴凳上蹦下来,讨好地想抬起手打招呼,指尖仍残留着摩擦象牙琴键的温度——而父亲,这座大剧院的领袖,则蹙着眉头屏退了其他人,他脸色阴郁得跟打着伞在雨天中送葬的神父一样,那双旧皮靴在前往舞台的地板上,敲起一通沉闷的鼓点。



    “渚希音,你在故意和我搞乱是不是?”



    我松口气吐吐舌头,还好父亲不是先冲我发火。



    渚希音学姐——她是父亲最引以为豪的学生,在这次编排的节目中,当之无愧的闪耀的一等星。一袭荆棘花纹的针织长裙,犹若月光酿成的白玫瑰冰雕,映衬着尾端凭银丝带收束住的乌黑秀发,在女神身上堆积如纯洁花环盛放,带来了熏染整个冬天的芬芳。



    对生性喜欢热闹、喜爱歌唱的我来说,希音姐是那时最为憧憬的存在。她就像一只从笼中夜莺眼前一掠而过的猛禽,每一次展翅都带着绚烂天空的浪漫,特别是她唱出台词时,遮住右眼的那朵羽毛花饰下,危险又魅力流转的眼神,有一种我无法触碰的力量——那力量能令我忘记深植本能的钢琴指法,恍如星尘中浮现的天使,将我引上巨大而空灵的桥梁。



    希音姐的歌是呼唤,是拷问,也是魔性的呢喃,舞台上其他人都是她声音的操线木偶,她的光辉盖过了所有人,参观彩排的客人都着了魔般对她如痴如醉,只有一个人感到不满意。



    那就是我父亲。



    这出歌剧改编自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从剧本、音乐到演出组织,都是父亲一手包办,他明明是新浪漫主义流派的宗师,骨子里却继承了古典主义的严谨性格,简直跟我弹奏的大钢琴一样,厚重沉朴,琴盖明亮得能倒映出我粉红色的发丝。



    “为什么不让小米斯蒂娅当主角呢?和我搭戏的那个后辈,完全没法表现夜莺这个角色的真谛。”



    希音姐的抗议,让父亲老生常谈的斥责显得有气无力。



    “她还太小,音乐真正给予的磨练都未经历过,舞台可不是给小孩子过家家的游乐场。”父亲一板一眼地驳斥道,“这次我让她给你伴奏,已经是破例了。”



    “老师您太过分了!看看米斯蒂娅的手。”希音姐跳下舞台,拉起我的小手掌对向台上的父亲,“全是磨出来的茧子!她在音乐上的努力,被这双手摸过的每一件乐器都会铭记在心!更何况你女儿的歌声,动听得连星星都会流泪!”



    “问题不是这个……”父亲俯视我的视线就像钢琴盖一样压下来,他沉默了片刻后,充分发挥了他男高音的特色,“你为什么要把那种力量用在音乐上!”



    被夹在最敬爱的父亲和学姐间的我,倾听着世上最美好的男女高音,却感到一阵头大。被希音姐紧紧握住的手,像被裹在融化的羽毛中,被温暖的月光浸泡着——我突然感到有些开心,也暗暗回捏了希音姐的手。



    她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回头和父亲争吵,我起初害怕的心情也渐渐被疑惑所稀释——明明犯错误打断演奏的是我,可为什么父亲却像在怪希音姐呢?那一天我连妈妈做的最爱的鳗鱼饭都吃得心不在焉,连每晚例行的练琴时间,都在胡思乱想间偷偷溜过去了。



    希音姐是一年前突然寄住在我家的,父亲曾说她是老友介绍来的学生。



    她很快就融入了我的家庭,和我们一家三口愉快的生活,畅享音乐、理想和种种让人关心的琐事,她和妈妈一起研究厨艺,和父亲一起整理花园,帮我修乐器和玩具,在我心目中很快就上升到为无所不能的偶像地位。



    我们成了亲密的一家子,春天在灌木丛中摘野莓;夏天泛舟于河中,听妈妈拉一曲小提琴;秋天在市外金黄、云影掩映的麦田里捉迷藏,冬天在花园大街上堆雪人——随四季轮换一起接受父亲严格的声乐指导,那是宛如维瓦尔在升华巴洛克风的协奏曲中,激扬的光辉灿烂的时光。



    希音姐的卧室在我家阁楼,这是她自己选的,因为那能打开一扇放入满天星光的窗,我常常赖在希音姐床上,对她的房间了如指掌。说实话星星看久了相当无聊,可即使和希音姐看到了同样的风景,我还是猜不出她眼中倒映着怎样的色彩。



    希音姐对许多小事充满偏执,而这种性格最极端的表现在音乐上,她是半路出家学声乐的,她的音乐似乎也由此增添了许多反叛因素,尤其喜欢对种种经典曲目进行大胆的变奏,那种蔑视前人的胸襟,随心所欲的勇敢,在浪漫主义的殿堂上挥洒出惊人的才华。



    她与父亲的交互指导,使我的音乐风格成了在放纵与崇高两极间摇晃的钟摆,这种矛盾贯穿了我童年后的学习生涯。



    父亲曾就此和希音姐争执过许多回,然而,都没这次来得严重。



    之后,大概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发生了更激烈的争吵。



    师徒间的情谊彻底决裂。



    没过多久,希音姐要结束联邦的旅途启程回家。



    父亲真像个赌气的大孩子,躲在书房里,对辞别的希音姐闭门不见,相反希音姐倒豁达得多,我人生中第一次离别,是那年秋天,首都麦穗扑卷的巨浪再度金黄的时候。



    “我要回家乡了。”



    “我还能见到你吗?”我闷闷不乐地抹着眼泪。



    “因为很远,不太容易呢,不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哦。”



    那晚我们在花园中,举行两个女孩最后的秘密茶会。



    “比妈妈回不去的国家还远?”我想起传说中的欧罗巴大地,连结无数山川原野的莱茵河畔。



    “嗯。那是星星与星星间的距离。”希音姐夸张地比划着手势。



    “又耍我玩。”我破涕为笑,胸口却感到一阵沉重,“难道希音姐住在月亮上?”



    她故作烦恼地叹口气:“你啊,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谁傻啊。”我低着嗓子揪住她衣角,不依不饶撒娇了好久,才终于决定问出自己独自弹钢琴时想不明白的问题,给内心疑惑的旋律划上休止符,“希音姐,你为什么和爸爸吵架?”



    “你真想知道?”她起初是开玩笑的语气,眼神却逐渐认真得让我害怕。



    我咽着口水点头。



    “我所追求的不是凡人的音乐,因为这点和老师产生了分歧。”



    “那你追求的又是什么?”我稀里糊涂的想搞清楚,“神明大人的音乐?音乐不是人创作的么?”



    “是超人的音乐。“希音姐仰望着秋日夜空中丰盈圆满的月轮,“就像理查德·施特劳斯在交响诗中所想表达的,不过我要做的比他更伟大。”



    我跟被夜寒冻得发抖的小鸟一样摇头。



    “米斯蒂娅不懂,音乐不是给人带来快乐的吗?”



    “你总有天会懂的。”希音姐的笑比天上的星光还凝重,“那是比星辰更永恒的东西,哪怕人类灭亡了,仍能回响在宇宙中。”



    她说话总带着种奇妙诗谣的韵律,我又一次感受到那离我很遥远却完全笼罩住内心的力量。



    “不谈这些了。其实啊,对我来说,无论是超人的音乐,还是凡人的音乐,都没有米斯蒂娅重要哦,真期待你未来能唱出什么样的歌声。”希音姐笑容灿烂地哄我开心,“这是给我最最喜欢的小学妹的告别礼物,我亲手做的。”



    她将左手藏在头发后,又变魔术般掏出个小匣子亮在我眼前。



    那是只精致到让我生怕碎掉的水晶八音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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