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斯从未弄清楚过那如血钻般璀璨的红眸之中所蕴含的悲哀有何意义,彼时的他也从未有时间思考过:不论是生活还是理想,都淡化了他对一个小女孩可能拥有的好奇心。
再听到珀莉丝·哈芙洱伽德的名字时,她已然登上巴别塔,成为了那格莱斯仰视的神明之一。
而那时候的格莱斯,也已经跨过铁幕,踏入了格莱乌·亚德荒原。
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唔...”
手中的左轮愈发沉重,随着血液的流失,格莱斯觉得越来越冷了。以他的能力,这种程度的伤是完全可以处理好的,但现在却没有机会。
【纯白焰火】的速度,远远比他身后的死神要快。
寂静之中,格莱斯缓缓地喘着气,他注视着帐篷外的光,瞳孔逐渐发散。
很快,轻盈的脚步声就从帐篷外传来——
“哒...哒...哒...”
格莱斯绷紧了神经,他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抬枪的手不要颤抖,瞄准着帐篷门口。
一道影子遮挡住了自帐篷外投射进来的光,【纯白焰火】的身影出现在了帐篷的门口,那俏丽的面庞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熠熠闪光的红瞳在光源的遮挡下显得有些摇摆不定。
“你!——”
见到珀莉丝·哈芙洱嘉德的瞬间,格莱斯下意识的想要扣下手中的扳机,他知晓,即便是【巴别塔之刃】所携带的强因子能盾,也不可能在这么长久的消耗之后再吃下几发因子能弹。
他必须杀死她,不杀人,就会被杀...
可为什么...就是没法扣下扳机?
格莱斯的手指颤抖着,那扳机丝毫不为他所动,只是随着枪身一同晃动着。
【纯白焰火】没有任何行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只是站在那帐篷的门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格莱斯,注视着那只在扳机上不断颤动着的手指。
恍惚间,格莱斯又回想起了曾在拉维斯见到的难民,还有那些跃动于枪口上的火舌——
“啪嗒。”
左轮手枪摔落在地上,弹匣弹开,发着蓝光的因子能弹滚落了一地。
格莱斯彻底瘫了下去,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到这点时,他自嘲般笑了笑:
“呵呵呵...果然我不适合干这行啊...”
格莱斯颤抖着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三下五除二的剥去包装之后便直接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舌尖卷过一丝甘甜。棒棒糖的甜味总能在这些时候如某种镇定剂一般,将他的焦虑缓缓地压下去。
“但我也不适合做你们联邦人...【纯白焰火】...我无法赶尽杀绝...”
冰冷的淡然之中,格莱斯直视着【纯白焰火】那血红色的眸子,涣散的瞳孔第一次亮起了光。
“联邦人...搜刮...劫掠...抢夺...举着通天之塔的旗号不断地声称自己才是世界的准则...是登上高天的人类...是厄萨大地上的神明...”
“在【学院】里...我见到了你们自诩神明的嘴脸,还有那些伪君子道貌岸然的身姿..”
“在边境城市拉维斯,我又见到了那些被你们舍弃的存在...那些神明的棋盘所不需要的弃子...”
格莱斯又想到了那个老者,和那老者身后的孩子们。
面黄肌瘦,身姿佝偻,行走在拉维斯的丛林中。
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那些看上去就危险的人,那些【学院】老家伙们嘴中的“下等人”,他害怕孩子手上的泥土弄脏了他白净的大褂,他害怕老者身上的臭味脏了他吸惯了香水味的鼻子。
但那孩童却毫无退缩,他缓缓地走向格莱斯,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
随后,那孩童将棒棒糖递给了格莱斯。
格莱斯怔怔的看着那根棒棒糖——连个包装纸都没有,那糖的表面也已经被孩童的手抓的染上了污泥,一副黏答答的模样。
“城里...糖...好吃...你吃!”
孩童吃力的说着并不流畅的通用语,他的身姿依旧佝偻,到那眼瞳中的光却在格莱斯的视网膜上留下了印记,直到今天——
“呵呵呵...真是他妈的够了...”
格莱斯轻轻地抬起头,与那无言的【纯白焰火】对视着。
“【狼群(TheWolfpack)】只是想要拿回那些你们夺走的...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血液流失所带来的冰冷之中,格莱斯闭上了眼——
“动手吧,联邦人。”
耳鸣与寂静的交响之中,格莱斯听见了少女缓缓向他靠近的脚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冷汗不断地从他的额角滑落,坠入他那早已被血污所布满的衣衫内。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缓缓地敲打着格莱斯的耳膜,如同台下的掌声一般,他又想到了从毕业典礼的讲台之上俯瞰全场的情景。
那掌声让他高傲的自尊燃烧了起来,不断地向上窜着。
可是到如今,浮生若梦——
“啪嗒...啪嗒..啪嗒...”
死神的脚步声中,格莱斯又微微笑了笑。
行了,至少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