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纳克堡垒中长大的那些岁月里,她一旦闲得没事就偷偷溜出去,在万仞山的山道上飞速疾驰,谁也没法追上她,谁也没法找到她。
一般来说,那样的离家出走最后都会以佩斯叔叔抓到她为结局——她总是躲着躲着就被从后面拎起来,然后对上一双无奈的黑色眸子。
“索菲亚...你有这么爱跑吗?”佩斯曾这么问她。
“当然要跑!如果不跑!该怎么去山的外面,海的对面!爸爸还在等我找他呢!”索菲亚总是气愤地喊出类似的回答。
现在,这里就是山的外面,海的对面!爸爸很快就能找到了!
怎么能不跑起来!跑!用尽全力跑!
“呼——”
索菲亚灵活地跳过一条雪地间的裂谷,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可她却仿佛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该去哪儿。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那只管奔跑就好了,迷路了也没关系的。
还在万仞山上时,索菲亚就从佩斯叔叔那里学到了如何根据星空来辨认方向,她几乎认识星空上的每一个星座,比如那总是悬挂在头顶的【白焰座】,以及那颗即便在白昼也闪耀得像是太阳的【启明星】。
“跟着启明星走,你总是能找到家的。”索菲亚依稀记得佩斯叔叔曾这样说过。
那时,她竟从佩斯眼中看到了一抹悲伤,就好像他认识那颗星星一样。
这对索菲亚来说其实是有些反常的,毕竟,她后来从外人口中得知佩斯·摩纳克的帝号是【暴君】。他一人血洗了钢铁堡垒,推翻了韦尼亚·伊伦福诺所代表的钢铁政权,登上了万仞山的巅峰。
他同时还是【第二次学院战争】中表现最为出色的将领,不但领兵打下了阿斯顿平原战役,甚至单刀直入刺进了旧联邦的铁幕,打进了那座银色的高塔,带头俘虏了邪恶的拉普拉斯·冯·瓦兰提亚。
在底比忒,佩斯·摩纳克的名字说出来是可以恐吓小孩乖乖睡觉的。
可那样的男人却在望着白焰座时那么忧伤,像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真奇怪。
“呼——”
穿过一片崎岖的冰川后,索菲亚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这座大山看起来不太正常,因为它似乎曾被拦腰折断过一次,左侧的山脊和右侧的山脊似乎曾经是一部分,但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掰折了。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啊?索菲亚一边寻思着,一边开始攀登眼前的高山。
随着她越爬越高,风雪逐渐袭来,她拉上防寒口罩,取出登山杖,游刃有余地在风雪中前行着。对于山民来说,起个暴风雪就和下一场雨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但这个过程实在是太无聊了,以至于索菲亚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啊想啊,从那些躲在小木屋里等爸爸的时光一直想到自己在拉·瓦蒂诺读大学的时光,又想到她和几个闺蜜一起半夜跑到隔壁威尔金市去喝酒的畅快日子。
那天,她拿下了专业课第一,又在威尔金人的酒吧里把闺蜜全喝趴了,安顿好那些酒量不佳的家伙们后,她便一个人漫步在繁华的街头,望着夜空发呆。
看着看着,她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听见的黑暗童谣:“我们,在巴别塔的射程之下长大”。
这句童谣在很多人听来都很恐怖,据说是因为旧联邦的超级武器【巴别塔】曾杀死过很多人,给大家都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
但索菲亚却不以为然,她从小就很少出门,等她被佩斯接出山沟沟后,【巴别塔】早就没了,她甚至不太懂“直达云端的高塔”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事实上,新一代的孩子们都不太了解【巴别塔】的恐怖之处,从他们记事起,那样的东西就仅存在于传说里,而传说里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埃希莉娅阿姨...不对,埃希莉娅姐姐倒是很认真地和索菲亚说过一些往事,比如第二次学院战争时那摧枯拉朽的湮灭光线。
据说,阿斯顿平原的天空那时候并不像现在一样湛蓝,而是昏黄、甚至接近赤红的。
这倒确实挺吓人的...那时索菲亚连连点头,毕竟埃希莉娅姐姐看起来很认真。
接着,埃希莉娅给索菲亚读了一些句子,据说是一位故人写的,叫珀莉丝...哈什么德,名字很长,记不清楚...
那家伙好像还是啥【拜花教】崇拜的对象,索菲亚不太了解,毕竟她一点都不在意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不过,那首诗写得倒是挺好的,没什么花哨的词藻,却很真挚,让索菲亚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当索菲亚在繁华的街道上瞎转悠时,隐隐的醉意让她不禁念出了那首诗:
“我们,在巴别塔的射程之下长大。”
“长夜漫漫,笼罩着不再广阔的天空,封住了每一双仰望星空的眼睛。”
“但破晓会来的,总会来的。”
“我会继续仰望星空,直到那束光的到来。”
“直至登上巴别塔的那一刻前,我都不会认输。”
她念着念着,突然发觉头顶的星空好像更亮了——不,不是星空,只是某个星座更亮了。
是【白焰座】。
“......”
一点白色的光芒在风雪的轮廓间亮起,索菲亚猛地抬起头,一眼便认出了那点光芒的方向。
那是启明星,从小就熟记星图的索菲亚不可能认错的!
索菲亚加快脚下的步伐,极点的风雪间,她以那点光芒作为导向,加倍努力地攀登。
地势越来越陡峭,可她却一点慢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看着那点点星光,她总是会想起那个夜晚。
就是佩斯教她认星图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在佩斯说出“跟着启明星走,你总是能找到家的”之后,索菲亚歪着脑袋开口道:
“那么,跟着启明星走,我就能找到爸爸吗?”
“呼——”
爬得越高,风速就越快,竟让索菲亚险些摔倒在地,她将登山杖深深地扎入山体,因子能附着的杖尖扎进岩石,发出“滋滋”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