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下来,他在厂子里不显山露水,和大家关系却处得不错,消息也相对灵通,调动资料这些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常雄在一钢多年,还有当年的历史遗留问题,他盯一钢肯定盯得紧,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赋予了蒋先所有权限的郭副厂长。
而她还不能拖,今天黎菁那边已经和常雄起了冲突,已经正式闹开了,他早晚会摸到蒋先身上。
必须趁常雄注意到蒋先之前把当年的一些资料弄到手。
电话接通,黎玲已经琢磨清楚了。
蒋先现在是郭副厂长的秘书,他的办公桌就在郭副厂长办公室门前不远,平时电话也是他在负责接听。
电话一响,他便伸手拿了过来,听到黎玲的声音,他温敛的脸上析出一抹笑,把手里写材料的笔搁下,喊道她:“玲玲。”
黎玲做事情干脆利落,说话也是,她直接问他:“你周围有人吗?方便说话吗?”
蒋先迅速抬头四处看一眼,郭副厂长在屋子里看材料,门关着,主要说话小声些就没事,至于外面办公室的同事,隔得远,也注意不到什么。
“嗯,怎么了?”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问道她。
这就是方便的意思了。
黎玲舔舔唇把事情简单说了说,蒋先一向听黎玲安排,他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说他知道了,他会办好。
夫妻两个默契,蒋先那边几乎没怎么说话,事情已经谈好挂了电话。
后面蒋先进去给郭副厂长递材料,郭副厂长问起电话的事,他只说爱人打电话和他说下午她自己回去的事,他没同意,担心她出事情。
黎玲怀孕的事郭副厂长也知道,他没怀疑什么,让蒋先去忙,他低下头继续看材料了。
蒋先看一眼他,转身出去给他轻轻带上了门,又借着写材料需要查些老资料,光明正大进了资料室。
蒋先不爱说话,性子温敛,办事效率却很高,在黎菁打完电话的第五天中午吃完饭,他借着给黎玲送衣服,把他整理好的资料全部交到了黎菁手里。
资料很细致,厚厚的一沓,里面还有他通过各个渠道打听来的一些闲谈猜测。
不过临走前,蒋先告诉她,这事恐怕不太好查,最好从别的地方着手。
黎菁当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等她回到培训室借着休息的时间看完所有资料,就全明白了。
当年常雄和张鑫偷盗钢材,一个偷,一个负责运和卖,但一钢厂厂门口常年都有人守着,这怎么掩人耳目的借着钢厂的车把东西运出去。
他们把视线对准了传达室的守门大叔,每到要运一车废钢出去的时候,张鑫就去找守门大叔喝酒。
老头贪酒,酒量却不好,一觉能睡到大天亮,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把一车车废钢运了出去。
运出去的废钢尽量卖到别处,实在没有销路的,他们还能重新卖回一钢厂。
那段时间一钢厂库房里都是废钢,钢材,一车车进来进去谁也没发现不对。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两个人手里的财富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贪,原来的一车慢慢变成两车,三车,还大胆的去篡改登记资料,被管理生产的郭副厂长发现异样,仔细一合计,才发现厂子里出现了大贼。
只是最后查来查去只查到一个张鑫,郭副厂长倒是想继续往下,但最终他停手了。
不为别的,负责废钢进出这块儿的是一钢厂厂长的亲侄子,守门的是另外一个副厂长的亲爹,两个人都只能算失职。
最后,一个给予调职降职处罚,一个年龄大了让退休回家,常雄也因此顺利隐了下来。
这就麻烦了,郭副厂长都不好再往下查的东西,他们想把案子翻出来更难。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钢厂面临重大改革,出现新的局势震动,或者这二位有牵扯的厂长其中之一被调查,当年的事情就能找个由头被翻出来了。
但一钢厂属于宁城重中之重的厂子,就算改革,也不会敢太大动作动摇人心,至于被查也是一样,没有重大失误和事故也轻易不敢查,要想从这两块着手,那还不如直接把常雄翻个底朝天。
黎菁深吸口气,到底不甘心,她捏着资料翻来覆去仔细的看,注意到上面一条脏款信息,她眼里眸光微动了动。
当年张鑫偷盗钢材时间长达两年,只他自己交代出来的数字都惊了天,但这钱钢厂那边却一块钱也没找到。
倒不是张鑫没有交代,而是他交代的藏钱地点里面一分钱都没有,钱不翼而飞了,他们反复审问过张鑫,张鑫表现得比他们还激动,反复说着不可能。
最后这钱的去向成了悬案,张鑫也因此被判了死刑。
黎菁以为是常雄拿的,细想又发现不太可能。
常雄当年和张鑫密谋盗窃废钢,他应该是有准备他们会有被查的一天,他提前几年从一钢厂搬了出去,之后明面上他和张鑫也是闹僵的状态。
但哪怕这样,张鑫被查的时候,常雄也接受过几次询问,那个紧要关口,他怎么还敢冒险做这个事?
更何况他让张鑫一个人把事情扛下,不会不知道这笔钱交代不出来张鑫会面临什么处置,他难道不怕激怒张鑫,张鑫反口把他咬出来?
黎菁不是专业查案的人,她想不透,晚上回去洗过澡躺在床上,她和陆训说起了这事。
陆训知道黎菁找黎玲那边帮忙,想查当年一钢厂张鑫盗窃废钢的具体情况,这几天他也让路放那边在查张鑫入狱的事,可惜时间有些久了,当年张鑫待过的看守所还发生过失火,好些卷宗都没了,那一段时间的值班人员表都没有一个,很难查,倒没想到黎菁这边先弄到了资料。
他靠在床头,听黎菁把整个过程说完,仔细看过她拿到手的资料,再结合他这边得到的一些线索,他毫不犹豫断定道:
“钱是常雄拿的。”
“怎么可能呢,当时那个情况,他怎么敢轻举妄动,还有,他把钱拿了,不怕张鑫被激怒把他咬出来?”
“他之前就拿了呢?”陆训道。
“在郭副厂长彻查废钢丢失的事情之前,他就把钱拿手里了。”
“他和张鑫盗窃废钢的数目肯定不止张鑫交代的数目,张鑫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钱,这笔钱被大家找到了,他们更麻烦,还不如一分钱也不露出来。”
黎菁靠在他身上的身体坐直,扭头看向他:
“你是说他和张鑫早在郭副厂长查他们之前就密谋好了这个事?”
“可是,张鑫难道不知道这个事情不交代出来,他会重判甚至会死?二哥不是还说他当年想翻案吗?”
“也许最开始他是不后悔的……”
陆训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郭副厂长发现废钢不对劲,肯定会关注库房那边,张鑫做贼多年,注意到异样就去找了常雄商量这个事。
两个人都确定一旦调查,张鑫肯定跑不了,但他家里还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常雄家也有老婆孩子,两个人总得保下一个照顾家里老小。
不用考虑,肯定是不容易被怀疑到的常雄留在外面。
常雄估计答应了张鑫会照顾好他老娘孩子,也会拿着那笔钱四处周转打点,争取让他只判个二十年,或者缓刑,于是张鑫配合着常雄做了场戏。
但常雄阴狠,他知道张鑫如果活着,他无异于留下一个炸弹在身边,为了杜绝后患,他拿着那笔钱没有去给张鑫打点轻判,而是直接买下了张鑫的命。
等张鑫听到宣判,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常雄坑了,他想翻案,但已经晚了。
“那当初他见到二哥怎么没有说这个事?”黎菁忍不住问。
陆训看向她:“你觉得他信任二哥吗?”
不信任。
张鑫一直怀疑黎志军是当年害黑市关闭的人,黎志军主动找过去见他,他更确定了当年的猜测,他知道黎志军不会帮他,索性不提这个事,但他又不甘心常雄得逞,才把她当年被拐的真相说了。
更深一层的,张鑫也恨黎志军,他不想黎志军太快把常雄弄死了,他知道常雄猜忌心重,一旦知道黎志军来看过他,常雄肯定会盯上黎志军。
他盼着常雄和黎志军斗,最好两败俱伤,他才能畅快如意。
“真是死得活该啊!”黎菁想明白了,忍不住愤愤一声。
“本来就是穷凶恶极的人,会这么做不奇怪。”
陆训伸手拉过她靠在身上,宽慰道。
“也算他遭了该遭的报应,你最早的时候不是和我说过吗?像常雄这类人,早晚遭报应,张鑫的下场也会是以后常雄的下场。”
“可我想他现在就遭报应。”
事情都弄清楚了,黎菁才发现更不好办了,常雄相当于一点把柄都没留下,不翼而飞的钱被他拿去买张鑫命了,张鑫也死了,这条线算彻底断了。
黎菁失落得很,“查了半天,白查一趟哦。”
“也不算白查。”陆训想了想道。
黎菁望向他。
“就姐夫给你的这份东西,当年的郭副厂长未必不清楚真相,但这个事却被按住了,很可能当年牵扯到的两个厂长里其中一个被拖下了水,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让路放顺着这块去查,说不定会有收获。”
“可是一钢厂的厂长不是那么好动的。”黎菁轻蹙了蹙秀眉,她先前就是知道这个,才想从别的地方找突破。
“不好动,但有确凿证据了也不是不能动,这件事情我来办,姐夫那边你别再找他了,常雄在钢厂里有人,说不定他已经注意到了姐夫。”
这事不用陆训说,黎菁也知道,“我没打算再找姐夫查这个事情,今天他走的时候我说过了。”
目前情况,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
“你说,张鑫的老娘和孩子会不会知道这个事情?”想起什么,黎菁侧过头。
陆训顿了顿,对上黎菁期待的眼神,“他老娘孩子都不在世了。”
“常雄干的?”黎菁轻抽口气。
蒋先给的资料没提到张鑫老娘和孩子现状,她还以为人都还活着。
“不确定,他老娘是自然病死,儿子是在奶奶死后不久意外溺水,两个人去世的时间和张鑫的死相差半年。”
这么近的时间,世上也没那么多凑巧的事,多半是了。
“可真狠。”
黎菁感觉到心里一阵寒,张鑫和常雄关系密切尚且被常雄除干净了,更何况他们家。
“好了,不想了,常雄确实不好对付,但也不是全然拿他没办法,他最近被缠上的事情不少,短时间里他不会找我们这边麻烦。”
看出来黎菁怕了,陆训手臂收紧把她抱紧一些,亲了亲她发顶道。
黎菁趴在他身上,抬眸去看他:“他被什么事缠上了?”
陆训现在对常雄那边一直盯着,什么消息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也没瞒黎菁:
“他那个废钢厂,手里那批废钢不知道从哪儿弄的,调查组的人去翻看,从最底下找出来一堆二厂那边刚丢失的新钢,数量超过三分之一,被正式扣了。”
“不确定他和这次盗窃有没有关系,就算没关系,他买脏货这个事逃不开,以他性子,他应该会找个人出来把事情顶了,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要损失不少,这两天他从海南那边的投资全部都撤了回来平这个事情。”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黎菁听到常雄倒霉,整个人都亢奋了,她直起身高兴一声。
“你怎么不早说呀,这种好事情咱们应该第一时间分享的呀!”
陆训失笑,看着她好脾气应道:“嗯,这事是我疏忽了,下次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过现在我们不谈他的事了,夜里谈这个人扰了我们兴致。”
陆训说着,手掌过她腰往上一提,把她抱到了身上趴坐下。
这几天他们把轻纺城项目接下来,一直忙进场的事,还要去帮金彪那边处理一些事情,他车队和捕捞那边最近事情也不少,晚上都得过去看看,中途还参加了一场饭局,忙得不可开交。
他忙黎菁也忙,白天培训,培训结束她还要去供销大楼那边看看黎志军他们装修的情况。
自家哥哥帮忙装修,她过去倒不是为了盯工,主要按何震朔给的装修图纸,他们在涂料色彩的配比上需要特别注意,黎志军为避免出错,想着黎菁在绘画上有一定了解,对色彩灵敏度更高,他特地找了她过去。
另外丽莎袜子的广告还有十来天就要上来了,黎万锋那边给联系的展销会几处展销点都确定了下来,她得去看场地,见一见那些展销点负责人,还要准备宣传报还有展销点的展示货架一应。
吴老板那边也计划好最近几天就给她发一批袜子过来,她还得把她买的那几套房子收拾一套出来先当仓库用。
几处一耽搁忙碌,两个人回到家基本九点快十点,中间有一天陆训到晚上十一点才去黎家接她,洗漱好躺床上,黎菁都困得不行了,几乎倒床就睡。
今天还是难得一天,两个人九点不到就躺在了床上。
几天没有恩爱过,他想了。
没办法不想,自从发现他身上滚烫比空调还好用,她现在天天晚上趴在他身上把他当暖炉使,也不穿厚睡衣了,基本都一条细吊带,要不就穿他的衬衫,她说宽松的穿着舒服。
除了这个她还喜欢往他衣服里钻,也不许他穿贴身的秋衫背心了,特地给他买了两套大两个号的绸面睡衣袍,滑溜溜的,穿身上和没穿一样,当然,她钻过来更滑溜,睡觉的时候还不忘啃他。
前天晚上他大半夜被她咬醒了,实在忍不住,他掰过她折腾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