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说的“台湾会是个大麻烦”,蒋介石说的“要在台湾作最坏的打算”,都是掂量了美国这个大砝码而下的结论。台湾问题之所以会成为大麻烦,而且拖到现在还是麻烦,就是因为背后有美国因素,有美国的介入和干预,使台海危机时起时伏,台湾海峡老是波涛汹涌,不得消停。
美国纽约里弗代尔的孔家别墅,是一座深宅大院,房子隐藏在茂密的树丛中。第二次来美游说、请求援助的宋美龄,从1949年1月16日开始在这里隐居。
她这次的美国之行是碰运气来的,低调而黯淡。这遭遇似乎从她自南京出发时就已经注定了。
1948年11月底的一天,南京总统官邸的室外寒风凄厉,雨雪交加,树叶飘零。
国内战争中四处受挫的蒋介石心境极为悲凉。他停住踱步,呵气暖暖冰凉的手,提笔展纸,写了一副对联。
宋美龄走进来,看着墨迹未干的对联,念道:“冬天饮寒水,雪夜渡断桥。”她说:“达令,你未免过于悲观。”
蒋介石说:“达令,内外情势都不容乐观啊!”
宋美龄说:“我就要再次去美国访问了,也许情形会好起来。”
蒋介石握住夫人的手说:“达令,你这次赴美担子不轻,我对你此行寄予很大希望。”
宋美龄反而悲观起来:“这次去美国不比1943年了,那时罗斯福当总统。现在是杜鲁门要当总统了,他竞选时,你支持的又是杜威,他对我们不会热情的。”
蒋介石说:“我不是给他写了信,祝贺他连任总统吗?”
宋美龄撇撇嘴说:“你那封信是我改过的,除了祝贺,还希望杜鲁门总统发表一篇支持你的鲜明的宣言。”
蒋介石抱怨:“这样可以加强中国政府的地位,维持士气和民心。就这么一点精神上的要求,也被杜鲁门当即拒绝了。现在只好寄希望于你了,你既熟谙美国政界,又善于跟他们打交道。”
宋美龄微有苦衷说:“这种艰难时刻去美国,好像去乞求他们施恩,是我不愿意的。但是前线接连的失败,使我的失眠症再次发作,一躺到床上就没完没了做噩梦。只好去美国碰碰运气。”
蒋介石对夫人略有歉意:“国务卿马歇尔奉杜鲁门之命照会我们,你只能以私人资格访问,让你受委屈了。”
宋美龄的表情有些黯然:“风光不再,只好祈求上帝保佑,在逆境中创造奇迹了。”
逆境中难以创造奇迹,宋庆龄在美国受到了冷遇。
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下野离开南京的这一天,恰好也是美国杜鲁门宣誓就任总统的第二天,上任的总统对下野的总统没有好感,连带下野总统的夫人也受了冷落。美国礼宾司对宋美龄的到来没有表示出特别的热情,迎接蒋夫人的尽是一些二流官员。宋美龄发回国内的第一封电报极为简短、凄凉:“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
1948年12月3日,马歇尔在弗吉尼亚州住宅会晤受到冷遇的宋美龄,抱歉地对她说:“总统没有邀请你住白宫,也没有邀请你去白宫做客,只好委屈你暂住我家了。”
宋美龄感叹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五年前,贵国对我的访问是旋风般热情,如今却让我感觉掉进冰窖一样寒冷。”
马歇尔故意打岔:“寒冷?现在是冬天嘛。”
宋美龄抱屈说:“一下飞机我就感到冷,没有红地毯,没有欢迎仪式,没有记者招待会。”
马歇尔调侃说:“可是,有我这样的朋友。我事先通知过贵方,您是私人访问,就是让您有思想准备啊。”
宋美龄心犹未平:“我对美国人的冷淡感到难过,我的一些美国朋友也为此感到难堪。”
马歇尔笑着说:“我还是把您当作在中国的美国女儿,您住在我家里会感到舒适的。共和党、院外援华集团和卢斯等朋友,还是很愿意帮助您的。”
宋美龄问:“我已经来了几天,杜鲁门总统什么时候见我?”
马歇尔说:“还没有安排,我催促一下。”
由于马歇尔的催促,1948年12月10日,蒋夫人苦等了九天之后,杜鲁门打破沉默,邀请宋美龄参加一次白宫茶话会。在现场,杜鲁门表面上对宋美龄很客气,骨子里却是冷淡。
茶话会进行不久,杜鲁门就不耐烦地对宋美龄说:“蒋夫人,你来了许久了,请到我的书房谈话吧。”
他没有称呼“总统夫人”,这不但是对她的轻蔑,也是对蒋介石的轻蔑,让宋美龄感到不快,但也只好起身跟随他去书房。
杜鲁门招待宋美龄在总统书房坐下后,抬腕看看表,冷冷地说:“蒋夫人,我的时间安排很紧,只能给您半个小时。您就为您此行的要求作些说明吧。”
哪有这样不客气的?宋美龄忍住气旧话重提:“我的先生蒋介石总统在给您的信中已经说明,要求总统先生发表一个支持南京政府反共救国的正式宣言;派遣高级军事代表团来华主持反共战争之战略与供应计划的制定;提供3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
杜鲁门不客气地说:“中美友谊在历史上是留下了重要的一页,但我感到抱歉,因为美国只能付给已经承诺的援华计划的四十亿美元。这种援助可以继续下去,直到耗完为止。”
宋美龄说:“可这笔钱几乎已经耗完了。”
杜鲁门的话说得更难听了:“美国不能保证无限期地支持一个无法支持的中国政府。”
宋美龄忍着委屈和怨气说:“总统先生,这样说有失公正。中国大陆失败的因素很多,但是致命的打击只有一个。我们知道当时世界的舆论,大多受了俄共及其爪牙的影响,一致运用宣传的灵活,发表攻击政府袒护中共的言论。您一定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多少人相信中共只是‘土地改革者’,而不是凶恶的造反者。”
杜鲁门不耐烦地说:“这类解释我听得太多了。蒋夫人,国务院告诉我,给贵国政府援助的总额已经超过三十八亿美元,离美国承诺的援助总额已经很接近了,只差两亿美元。”
“要是为两亿美元,我何必跨越太平洋跑到这里来!”宋美龄尴尬而不悦地说,“总统先生,您不能眼看着中国变成了赤色中国而不管啊!”
杜鲁门看看手表,耸耸肩,摊摊手。
随后,杜鲁门在白宫草坪的记者招待会上挖苦说:“蒋夫人到美国来,是为了再得到一些施舍的。我不愿意像罗斯福那样让她住在白宫,我认为她也不太喜欢住在白宫。”
一位记者调侃地问:“请问总统先生,你认为这位在中国的美国女儿喜欢住在哪里呢?”
杜鲁门不屑地说:“不知道,对她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我是完全不在意的。”
记者们一阵哄笑。
转眼半年过去,宋美龄被晾在弗吉尼亚的郊区别墅了。1949年6月12日,她在客厅召见国民党驻美“大使”顾维均,哀怨地说:“目前的困境应归咎于美国国务院,他们对于援华的许多承诺都打了折扣。”
顾维均说:“夫人,是的。许多人都由赞成援华,变成了反对援华。”
宋美龄又说:“马歇尔曾答应我,他不反对援华,可他的态度也在变化。听说美国要发表什么白皮书,推卸他们在中国失败的责任,你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
顾维均答应道:“好的。据透露的消息,白皮书对我国政府很不利。美国目前的对华政策,可以说降到了冰点。”
虽然宋美龄为“国事”奔走委屈了自己,自己倒因为鼻子长得好又风光了一回。她在美国度过了自己的五十一岁生日,正值华盛顿投票选举“世界十大美人”。美国艺术家公布:蒋夫人宋美龄当选为“世界十大美人”之一,因为她有着世界女人中最美的鼻子。
把对华政策降到冰点的是美国现任总统杜鲁门。他正在总统官邸看着一份调查报告,挖苦地对年轻的助手说:“我对中国政府中那帮贪官和坏蛋,没什么好感。今天肯定有十亿美元的美国贷款,在纽约列入了中国私人的银行户头。”
助手笑说:“总统先生太保守了,我听银行界传说,光宋家和孔家就有20亿美元在曼哈顿。”
杜鲁门大为惊诧:“这么多!立即命令联邦调查局进行认真调查,以便确切了解这些存款的数额和储存地点。”
助手说:“我们美国纳税人的钱,却充塞了中国贪官的腰包。”
杜鲁门怒不可遏地骂了起来:“他们全都是贼,他妈的,没有一个不是贼!”
国务卿艾奇逊走进来对杜鲁门说:“总统先生,国务院政策设计司的凯南和戴维斯建议,及早把蒋介石政府的情况告诉美国公众。”
杜鲁门问:“你的意见呢?”
艾奇逊说:“我同意这种看法,因为国民党政府在大陆已濒临崩溃,美国必须从对它的支持中脱身出来。我主张准备一份透彻说明中美关系的实录,以过去五年为重点,在国民党政府垮台之时公布。”
杜鲁门赞成说:“应该搞个对华政策白皮书。只有这样,我国人民及其在国会的代表,才能对我们远东政策的健康演变有一个必要的了解。”
艾奇逊说:“蒋介石怕是扶不起来了,我们正在做台湾陈诚、孙立人的工作,他们是有实力和开明的。”
过了些日子,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拿着一厚本纸稿走进白宫总统办公室,向杜鲁门报告说:“总统先生,遵照您的要求,我编写了一份我们与中国关系的纪要,重点在最后五年。这是一个坦率的报告,包含了批评我国政策的言论,或今后有可能成为批评我国政策而具有论据性的资料。”
杜鲁门说:“这本叫作白皮书的东西,还没有出版,就遭到不少议员的非议和责难,我不知国务卿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艾奇逊说:“我认为,这是关于一个伟大国家的经历中最复杂、最苦恼的时期的坦白记录,中国早就和美国有着友好联系。在编写报告的过程中,出于对事实的尊重,有必要发表一些事实,以揭示那个国家令人失望的局势,这必然引起一些当事者不满,然而,我认为不能因此而阻止它出版。”
杜鲁门又问:“艾奇逊先生,你对国民党失败的原因究竟怎么看?有人批评是我们援助不够。”
艾奇逊坦率地说:“那不是因为援助不够。我们派往现场的观察员报告说,在至关重要的1948年,国民党军队从未由于缺乏武器弹药吃过一次败仗。国民党军队不是被打败的,他们是自己瓦解的。”
杜鲁门问:“那个‘花生豆’有什么责任呢?”
艾奇逊问:“花生豆?花生豆是谁呀?”
杜鲁门笑说:“花生豆就是蒋介石嘛,你看他那颗秃脑袋像不像花生豆?”
“像,太像了。”艾奇逊笑了,抱怨说,“责任全在他身上。我们曾希望蒋介石引进美国式的议会民主制,为了保住他的政权,他应该对其专制而腐败的统治进行‘美国式’的改革。但他专制惯了,他应该对其专制而腐败的统治负责。”
杜鲁门点头说:‘我同意你的看法。看来,对一个失去其军队和人民支持的政府,我们不应该继续大规模地介入和援助了。”
艾奇逊强调说:“总统先生,中国的人心掌握在共产党人手中,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援助是无意义的。”
杜鲁门在纸稿上签了字,说:“那就出版吧!”
在台北阳明山官邸,蒋介石正在接宋美龄从美国纽约打来的紧急电话:“嗯嗯……白皮书已经在美国公开……嗯,目前仅限上层机构,8月5日才会正式发表……我在听着呢,只是我还不明白,这白皮书到底是写给谁看的?”
他换只手拿听筒:“对,我担心狡猾的美国佬又玩双刃剑的把戏,又对我落井下石。赶快搞到一份白皮书……什么?派黄仁霖去美国取回,好的,我就派他去。”
蒋介石放下电话,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