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南海西花厅。在台灯的光晕下，周恩来给南巡的毛泽东写信：“已电告王炳南，先与美方周旋，逼其先我露底，估计美方可能先提停火，再提沿海岛屿非军事化，已指示王炳南予以驳斥。”

    夜深人静，住在武昌东湖的毛泽东，伏在灯下给周恩来写信：“华沙谈判，三四天或者一周以内，实行侦察战，不要和盘托出。彼方亦似不会和盘托出，先要对我们进行侦察。”

    可是，中方代表在第一次会议上就“和盘托出”提出了方案，显然是太急了一点。

    在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召集陈云、彭真、张闻天、黄克诚、廖承志、章汉夫、乔冠华开会。

    周恩来说：“华沙谈判，我方代表过早地提出方案，给美方代表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中国政府急于解放金门、马祖，便想趁机抬高要价，态度再次强硬起来。”

    章汉夫说：“我方提出方案三天以后，9月18日，美方正式提出一个停火方案，要中国放弃对金门和马祖群岛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胁。同一天，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联合国大会发言，也提出要尽快停火，会谈再次陷入僵局。”

    周恩来说：“双方都提出了方案，彼此都露了底，美国知道我们目前不会扩大战事到台湾，我们知道美国不愿卷入金马战争。蒋介石希望金门战争扩大，拖美国下水；美国想压我们停火，摆脱它的被动地位。根据这些情况，我们认为，针对美国的停火要求，我们应该从各方面进一步要求美军停止挑衅，和从台湾和台湾海峡撤军的活动，这才是缓和局势的迫切前提。我们商量几条具体措施，我立即写信给主席请示汇报。”

    9月19日凌晨，已到合肥的毛泽东收到周恩来的电话传达的信，凌晨4时即复信：“18日夜来信收到，极好，有了主动了，读完后很高兴，即照办。你来信及我这封复信，请即转发王炳南、叶飞二同志，使他们明白我们这种新方针，新策略，是主动的、攻势的和有理的。高屋建瓴，势如破竹，是我们外交斗争的必须形态。”

    对蒋介石一再强调的金门等岛屿的重要性，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都不持认同态度。日本及英国曾先后提出要国民党军队撤出金门、马祖，将金、马变成“中立区”，以结束台海炮战的建议。美台之间对金门战略地位的歧见，随着炮战深入而日见扩大。

    9月30日，杜勒斯举行记者招待会。他公开说：“如果台湾海峡地区获得相当可靠的停火，国民党军队继续驻在金门、马祖等岛屿就是不明智的，不慎重的。美国将赞成国民党军队从金、马撤出。我们没有保卫沿海岛屿的任何法律义务，我们不想承担这种义务。”杜勒斯甚至公开表示，如果能为解决问题提供机会的话，他愿与中国总理周恩来会面磋商。

    美国的如意算盘是，台方从这些靠近大陆的岛屿“脱身”后，台湾与大陆的最后一点联系便分割了，台湾彻底飘出了大陆的视野，在台湾海峡就划出了一条永久停火线，“划峡而治”、分裂中国的目的就达到了。

    台海交锋六十年全景纪实“岂有此理！”听着杜勒斯声明的蒋介石骂一声，将收音机关掉。

    他情绪激动地对蒋经国说：“不明智、不慎重的是美国，不是我们！美国与中共谈判才是不明智的。我们决不接受任何与大陆有关的安排！”

    杜勒斯的谈话在台湾引起轩然大波。

    蒋介石吃完早餐，从餐室走出，在庭院散步。他踱到水池前，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将饼干屑均匀地撒散水中，逗引着成群的金鱼蜂拥到池边抢食。这是他的一好。他给每条鱼都取了名字，他像检阅部队一样一边喂一边点名，自得其乐：“南京、溪口……呃，金门、马祖呢？”

    他转身又问蒋经国：“为什么今天‘金门’‘马祖’还没有出来吃？”

    “‘金门’‘马祖’出了问题！”蒋经国回答得岔了题。

    蒋介石不悦地说：“我说的是金鱼‘金门’‘马祖’。”

    蒋经国说：“阿爸，顾不上金鱼啦。杜勒斯发表讲话，要我们放弃金门、马祖。”他把电报递给蒋介石。

    “岂有此理！”蒋介石扫了一眼，十分恼火地说，“杜勒斯如此胡言，这叫我们怎么保卫金门？要我放弃金门、马祖，等我死了以后！”他撒一把饼干屑到水池，“我硬是不从金门、马祖撤退，就是要拖住美国不放。”

    蒋经国见他太愤怒，劝道：“阿爸，你不要发火，以免影响身体。”

    蒋介石依然怒火难消，将手中茶杯使劲往地上扔，大吼道：“1954年8月24日，杜勒斯是怎么讲的？他说我们美国已决定协助台湾防守本岛和外围岛屿，现在又这样胡讲，太不像话！”

    蒋经国说：“我请来了记者。”他向后面招手，“阿爸向他们发表讲话吧！”

    蒋介石恼怒地对记者说：“台湾军民坚决反对减少外岛、包括金门的驻军！假定杜勒斯先生真的说了那句话，那也只是片面的声明，我国政府并无接受的义务！”

    他态度激昂起来：“金门之战到了生死关头，我将不考虑盟邦的态度如何而瞻前顾后，我要作出我自己的决定！”

    记者离开后，蒋介石又对儿子强调说：“金门是中华民国福建省的省府，金门、马祖是反攻大陆的前哨阵地。无金门即无台湾，有台湾便有大陆。我们将不对任何压力屈服，决心打到最后一个人！”

    蒋经国说：“经国明白！看来，那边也无意让我们撤出金、马，既不想让我们撤，也不登陆，就吊在那里。”

    蒋介石点头：“他们是吊美国人。毛泽东鬼着呢，我看出来了，他觉得台湾在我手里，他比较放心。他们也不愿意台湾被联合国托管嘛。”

    台湾“外交部”也于10月1日发表声明，强调金门等外岛对台湾的重要性，“无金门即无台湾”，驻兵绝对必要。台湾将维护其权益，任何足以损害其权益的安排，台湾“自不受其拘束”。

    10月6日，蒋介石接见英国记者时表达了更为强硬的立场：“金门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也是自由世界的远东前哨据点，我们必须保有该岛，作为台湾的屏障。”不同意台湾外岛非军事化，或甚至由外岛作象征性撤退的任何建议，台湾军队准备在无外援的情况下，“独立作战”。蒋介石并要求美国立即停止在华沙的中美大使级会谈。不久之后，美国国防部长麦艾乐访台，在与蒋介石的会谈中，曾试探性地提出关于“减少台海岛屿国军之可能性的任蒋介石父子合影。撤退台湾后，蒋经国越来越受到蒋介石的器重，成为台湾继蒋介石之后未来统治的默认的继承人。（历史图片）台海交锋六十年全景纪实何意见”，遭到倔强的蒋介石断然拒绝。

    在蒋介石的默许下，台北多家报刊纷纷抨击杜勒斯“背信弃义”“不怀好意”，台湾新“外长”黄少谷则指责杜勒斯为“国际政客”。一时间，杜勒斯这个蒋介石的老朋友被骂得狗血喷头，一无是处。

    在毛泽东南巡的轮船上，早上8时，陪同南巡的张治中被请到毛泽东的住室谈话。

    张治中一见穿着睡衣的毛泽东，就笑着问：“您昨晚到底睡觉没有？”

    毛泽东说：“还是前天睡的呢！昨晚开了五个会，累了，找你来吹吹。”

    张治中建议：“主席，我对迟迟不登金门、马祖很不理解，这次要是解放台湾做不到，至少要把金门、马祖拿回来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

    “你比我还急呀！金门、马祖不想要了，统统都归蒋委员长暂时看管着。我们少了金门、马祖也可以活下去嘛。”毛泽东凝视着奔腾的江水说，“文白，我不是不想拿下金门、马祖，只是不那么简单。”

    张治中不解地说：“前线形势很好啊，金、马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我们面对的不仅是蒋介石，而是美国，把美国也擒来？”毛泽东说着笑了。

    张治中说：“你不是说美国是纸老虎吗？”

    毛泽东说：“它是纸老虎。一次，美国军舰为国民党运输船队护航，抵达金门港口时，我下令猛烈开炮，美舰马上掉头就跑了，国民党船队遭了殃，哭天骂地的。是不是纸老虎？”

    张治中笑着点头。

    讲究辩证法的毛泽东语气一转：“可它又是真老虎！目前美国在台湾海峡集中了美国所有十二只航空母舰中的六只，重巡洋舰三只，驱逐舰四十只，航空队两个。实力相当强大，不可轻视。美国有原子弹，我们只有手榴弹，跟一个有原子弹的敌人开战，不是好办法。因此，我们采取的方针是打而不登，断而不死，就是封锁金门，断其后援，但不能把人家困死。”

    张治中由衷地说：“佩服，佩服，不愧是战略高手！”

    毛泽东笑说：“文白，我们有口头协议的，不许给我戴高帽子。”

    张治中也笑了：“心悦诚服的评价，不属于高帽子嘛。”

    9月29日，南巡归来，毛泽东正在菊香书屋为新华社写他南行视察的消息。周恩来进来报告：9月24日，国民党空军出动二十四架F-86型战斗机，袭击温州地区上空。空战中，国民党首次使用了美国提供的“响尾蛇”空对空导弹。解放军飞行员王自重掉队，与十二架敌机激战，击落对方两架，自己被“响尾蛇”击落。

    毛泽东听了有些难过，许久不说话。

    周恩来说：“驻苏大使刘晓，从莫斯科拍来电报，说赫鲁晓夫在雅尔塔接见了他，说如果中国政府提出要求的话，苏联可以派一批带有导弹的图-16型轰炸机到中国来，并配备苏联飞行员，打击蒋介石军队，构成对美国的压力，体现社会主义阵营的强大。”

    “台湾海峡已经够热闹了，赫鲁晓夫也想来凑热闹。请神容易送神难呀！”毛泽东断然说，“不要！不要飞机，也不要导弹部队。”

    周恩来说，看来，他们还是想控制我们沿海，控制福建那个地方，跟美国在台湾驻扎美军一样。

    毛泽东说，那样一来，以后我们有什么动作都得问他，像蒋介石有什么动作要问美国一样。这些我们不干，我们统统给他顶回去。

    周恩来又报告：国民党空军发射的“响尾蛇”导弹，有好几枚坠落地面，并未爆炸，完好无损，被当地居民捡到，已送往国防部科研部门。

    毛泽东笑道，太好了！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还在当，又无偿地给我们送来空对空导弹。要感谢他。恩来呀，防不胜防啊，我们要研制自己的空对空导弹！

    周恩来说，我马上通知空军刘亚楼司令，要他抓紧研制。

    周恩来刚要告辞，毛泽东把写好的消息给他说：恩来，我这个老报人为台海交锋六十年全景纪实新华社写了条消息，你交给他们。

    周恩来接过读起来：“此次同行者，还有张治中将军……”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这则消息：“……张治中是人民代表和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他对工业农业‘大跃进’感到兴趣。他很关心在台湾的那些过去和他有联系的人们……”

    在北京东总布胡同张治中住所，张治中和夫人洪希厚在家里专注地听广播：“……希望他们认识美帝国主义的罪恶，走到爱国主义的道路上来。”

    张治中对洪希厚说，毛主席邀我陪他南行，用意在这儿呀！我要对台湾发表广播讲话，呼应一下！

    乘中共再次大规模炮击金门间隙之机，美国又打起主意促使蒋介石从金门、马祖撤退。蒋介石多次表示台湾将决心固守金、马，“不容为了考虑盟邦态度如何而瞻顾徘徊”，若至紧急关头，台湾将独立与大陆作战。

    美蒋之间在大陆沿海岛屿问题上的不断冲突，实质上是“两个中国”与“一个中国”的矛盾，蒋介石力图扩大美台《共同防御条约》的适用范围，拖住美国迫使其承担沿海岛屿的防御，以维持与大陆间联系的纽带，并利用美国想保住台、澎的心理，极力大肆渲染金、马与台、澎之间的内在联系，坚决不撤出金、马。蒋介石也深知，任何放弃领土完整的统治者必为人民所唾弃，因而在涉及领土问题上不愿向美国人作过多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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