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国庆节,天安门广场举行了隆重的阅兵式。
阅兵式后,毛泽东从休息室走出来时,遇到彭德怀,关心地问:“今天有没有金门的消息?”
彭德怀说:“到中午12点以前,国民党的飞机已经到金门空投了将近五十架次,次数比往常多。”
毛泽东问:“有没有美机掩护?”
彭德怀说:“有,都在公海上巡行。”
毛泽东一笑:“趁我们过国庆节钻空子来喽!”
彭德怀说:“聂凤智请求作战,要对空投的国民党飞机揍它两下。”
毛泽东问:“美机开火怎么办?”
彭德怀说:“空军地面观察所经过观察,找到了间隙,低飞突袭,打了就跑。”
毛泽东沉吟半晌,没有回答,又回到城楼栏杆那里检阅群众去了。
10月2日,毛泽东在中南海书房回答彭德怀说:“你昨天说的事,我考虑了两天,决定批准空军的作战请求,要强调我机不飞出领海,不轰炸金门。”
彭德怀问:“主席,下一步的战略打算是什么?”
毛泽东简捷回答:“战是为了和,打是为了谈。金门目前状况怎么样呀?”
彭德怀说:“国民党整个白天没有敢到金门空投,只是夜间空投还在进行。从外海驶来的水陆输送车在炮火下还有零星登岸。平均日运输量已经大为降低,只能达到金门守军每天最低需求量的百分之四十左右,守岛部队处境日益恶化。再过十多天,岛上十万部队将不战自溃。”
毛泽东大吃一惊:“噢?这么严重?战略该转喽!”
彭德怀问:“战略方向要转?”
毛泽东说:“我们现在手里只有手榴弹,没有原子弹,跟一个有原子弹的敌人开战,不是好办法。因此在炮打金门过程中,我们的方针是小心谨慎。美军舰护航,我们不打美国军舰,专打蒋介石的军舰。美国人也很小心谨慎,也是采取这样的方针,不触犯我们。我们提出十二海里领海权,美国人公开表示不承认,硬是要突破我国十二海里领海权,但是,它不在金门、马祖,而只在福建平潭那个地方突破一下,表示它不承认。我们没有打它,只是发出警告。它又突破一下,我们又警告一次,这样警告了四十次,美国人觉得老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现在就老实遵守我们的十二海里领海权了,只在公海上晃来晃去。”
经毛泽东这样一说,彭德怀当即表示:“明白了。”
10月2日,中南海突然来了许多外国朋友,他们是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蒙古、苏联、波兰六国参加我国国庆节代表团的代表,济济一堂。
毛泽东环视朋友们,眯起眼睛笑着谈起了当时的 毛泽东悠闲地抽着烟,看着翻译译完之后,停顿了一下,情绪更加热烈,调侃意味也更浓,湖南口音也明显了许多:“有一个蒋介石比较好,是不是?你们觉得有一个好还是没有好?没有蒋介石中国人民就不能进步,就不能团结起来,也不能武装起来。单是马克思主义是不能把中国人民教育过来的,所以我们除了马克思主义者的教员之外,还请了另外一个教员,这就是蒋介石。噢!这个人在中国可是做了很有益的事情,一直到现在还在尽他的历史责任。他的历史任务现在还没有完结,他还在当教员,他很有益处呀!不拿薪水,美国人发薪水给他,我们一个钱都不花,可是他给我们当教员。”
听懂毛泽东的幽默和讥讽意味的外国朋友,都“哄”地笑了。
调侃完蒋介石,毛泽东又调侃杜勒斯:“第一个教员是马克思主义者,第二个教员才是杜勒斯,还要加上蒋介石,他还活着。杜勒斯现在搞得很不好办,他搞得很被动。人们责问他,为什么管到金门去呢?他总是拿朝鲜相比,说共产党又在搞朝鲜战争啦!人们说不像嘛,朝鲜是朝鲜嘛!金门是金门嘛!金门只有那么大,只有一个酒杯大。全世界除了杜勒斯,都说金门是中国的岛屿,金门问题是中国的内政。所以他现在搞得很不好办事啦!我们还要继续使他处于困难地位。不要轻易饶他!不要轻易让他溜掉!在这个地方大概他一时也相当难溜。”
“好!那么打起仗来怎么办哪?谁要打仗呀?我们是爱好和平的呀,这个叫打文仗,不叫打武仗。我们是要惩罚蒋介石。这个教员哪,我们又要感谢他又要惩罚他,也给他以批评嘛。学生也可以给先生以批评,就是用大炮批评他。”
毛泽东在快乐的笑声中结束谈话。
毛泽东起草的《告台湾同胞书》写起来一气呵成,酝酿时颇费了一番脑筋。10月4日,毛泽东起床后,在书房里踱步,吩咐秘书:“今天我不批公文,不接电话,不见客!”
“哎!”秘书把沏好的茶放在桌上,轻轻走了出去。
整天里,毛泽东在书房沙发上静坐,吸着烟,喝着茶,苦思冥想着什么。
秘书给他准备的纸笔,静静地躺在桌上,他未著一字。在烟雾缭绕中,他在构想着什么。
5日凌晨,毛泽东披衣走到室外转圈,侧耳聆听雀鸟的鸣叫,扩扩胸,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身心放松地进入思考。
他似乎豁然开朗,突然止步,快步回房,在桌前正襟端坐,奋笔疾书。
5日早晨,毛泽东已把文稿一气呵成,修改了几个字,把笔一掷,吩咐秘书:速送各常委和彭(德怀)、陈(毅)阅。
秘书接过文稿,毛泽东喃喃道:“许多年了,我是诚心诚意想对海那边的老朋友们说几句奉劝话哩。”
10月5日8时,熬了一夜尚未睡觉的毛泽东,给彭德怀打电话说:“彭老总吗?还没有上床呢。为了留下一个与台湾通话的渠道,命令福建前线部队,不管有无美机、美舰护航,10月6、7两日我军一炮不发,敌方向我开炮也一炮不还。偃旗息鼓,观察两天,再作道理。”
毛泽东又对着话机说:“对,要发公告,我正在替你起草呢!”
至此,人民解放军炮击金门已进行了六周,金门守军已到了弹尽粮绝之境,而美国又不断强迫蒋介石从金门、马祖撤军,此时如果人民解放军发动登陆,金门唾手可得。美国、台湾当局直到此时都还没摸透毛泽东的真实意图,甚至参加炮战的广大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也以为炮战之后是渡海作战,收复金门、马祖,然后旌旗直指台湾。人们万万想不到的是,此时毛泽东却戛然而止,从维护祖国领土完整的大义出发,以其特有的气魄和眼光决定“联蒋抗美”,暂不收复金门、马祖。
他已经在考虑停止炮战了。
10月5日,新加坡《南洋商报》发表专讯,署名“本报驻香港记者郭宗羲3日专讯”,透露了停止炮击一星期的特大消息:“……据云,在近一周内已获致一项默契,中共方面已同意从10月6日起,为期约一星期,停止炮击、轰炸、拦截台湾运送补给物资往金门、马祖的一切船只,默契是这些船只不由美舰护航。记者获得此消息后,即设法向此间接近双方人士采访,他即表示:‘请看三两天,便可揭晓。’”
10月6日凌晨2时,毛泽东对召来的彭德怀说:“我考虑了两天一夜,决定暂停炮击一周,我起草了以你的名义发表的《告台湾同胞书》,拿去广播吧!”
彭德怀边看边笑说:“幽默风趣,尖酸刻薄,妙笔生花,人家一听,就知道不是我大老粗能写得出来的。”
毛泽东笑道:“要是广播电台发稿费的话,人家还是发给你哩。”
彭德怀也笑道:“那我就请你吃饭。我不会掠人之美的。”
这篇文风奇妙、幽默诙谐、脍炙人口的历史性文献,震响了海峡两岸的天空:
我们都是中国人,三十六计和为上计。金门战斗属于惩罚性质。你们的领导人过去长时间太猖狂了,命令飞机向大陆乱钻,远及云、贵、川、康、青海,发传单,丢特务,炸福州,扰江浙,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打一些炮,引起你们注意。台、澎、金、马是中国领土,这一点你们是同意的,见之于你们领导人的文告,确定不是美国人的领土。台、澎、金、马是中国的一部分,不是另一个国家,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没有两个中国,这一点也是你们同意的,见之于你们领导人的文告。你们的领导人与美国人签订军事协定是片面的,我们不承认,应予废除。美国人总有一天肯定要抛弃你们的,你们不信吗?历史巨人会要出来作证的,杜勒斯的谈话端倪已见。站在你们的地位,能不寒心?归根结底美帝国主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十三万金门军民供应缺乏,饥寒交迫,难为久计。为了人道主义,我已命令福建前线10月6日起暂以七天为限期,停止炮击,你们可以充分自由地运输供应品,但以没有美国人护航为条件,如有护航,不在此例。我们与你们之间的战争,三十年了尚未结束,这是不好的,建议举行谈判实行和平解决,这一点周恩来总理在几年前已经告诉你们了,这是中国内部贵我两方有关问题,不是中美两国有关的问题。美国侵占台、澎与台湾海峡,这是中美两国有关的问题,应当由两国谈判解决。目前,谈判正在华沙举行。美国人总是要走的,不走是不行的,早走于美国有利,因为它可以取得主动,迟走不利,因为它老是被动。一个东太平洋国家为什么跑到西太平洋呢?西太平洋是西太平洋人的西太平洋,正如东太平洋是东太平洋人的东太平洋一样,这是常识,美国人应该懂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国之间未有战争,无所谓停火,无火而停火岂非笑话?台湾朋友们,我们之间是有战火的,应当停止,并早熄灭,这就需要谈判。当然再打三十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究竟是以早日和平解决较为妥善,何去何从请你们酌定。
《告台湾同胞书》不仅在《人民日报》发表,当日福建前线还用高音喇叭反复向金门、马祖广播。
据当时外电报道,此文播出,台、澎、金、马军民奔走相告,深得欢迎,在国际上反响也十分热烈。
《告台湾同胞书》的发表,标志着金门炮战进入新的斗争阶段,即以政治斗争、外交斗争为主,军事斗争为辅的阶段。
台湾阳明山官邸,蒋介石关掉收音机说,这肯定不是彭德怀写的,他是个大老粗。中共那里,只有毛泽东的文笔才这样老辣、俏皮。
蒋经国说,那就是毛泽东写的。
蒋介石说:“共党得以坐大势,很大程度靠毛泽东,这个人文的武的都厉害。”
蒋经国说:“这不光是文章,是一种策略。他要干什么呢?”
蒋介石有些发懵:“不知道毛泽东又玩什么鬼把戏。在大陆的时候,他就常玩停停打打、半停半打的把戏,让我上当。指示新闻界要给予揭露!”
蒋经国说:“只是口径难定,有的说是骗局,有的说是发动新攻势前的喘息,有的甚至说这是中共无条件投降,有的又说是离间中美合作的关系。”
蒋介石拍板说:“都靠点谱,就按骗局揭露吧,对美国人则要强调中共离间中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