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道:“天天听阿父说韩信国士无双,却对我和阿兄吝啬教导,谁心里能痛快?”
“啊?”韩信茫然,怎么还有我的事?
萧延对韩信笑了笑,道:“我和阿兄不是对你不满。你确实国士无双,但我俩也不想成为只凭父辈荫庇的庸碌。若是如此,你都不愿与我和阿兄为友了吧?”
我从来没想和你们为友。韩信在心底默默道。
他一直看不起萧禄等人。萧何、曹参皆为世间难见的大才,儿子却十分平庸。韩信一直叹息,萧伯父和曹伯父家门不幸。
没想到萧禄和萧延居然背着萧伯父和盈儿合谋,韩信对他们有点认可了。
“不会。”韩信想了想,道,“我愿意和有志气的人为友。”
看在他们有志气的份上,韩信勉强给他们颁发一个普通好友证书。
刘盈从驴车上跳下来,走到曹窋面前,昂首道:“曹伯父放浪形骸,兄长常常规劝,却被曹伯父拳打脚踢。君王视臣子如土芥,臣子都会视君王如寇雠。父不慈,子为何孝顺?”
曹窋低头看着刘盈:“盈儿,你这话认真的?”
刘盈道:“很认真。阿兄,如果你不能自己建功立业,一切都要仰仗曹伯父才能有地位,哪怕你将来年纪大到有了孙儿,身份高到成了皇帝近臣,仍旧会被曹伯父鞭笞。丢不丢人?”
曹窋道:“皇帝近臣?什么皇帝?难道是你阿父?”
刘盈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是我。”
曹窋沉默了许久,压低声音道:“说得好像你能看到未来似的。”
刘盈得意:“说不准会呢。”
吕台围观了许久,终于开口:“盈儿,你看到的我们的未来是什么?”
刘盈语带嫌弃:“除了阿兄韩信有传记,你们的名字只是作为叔伯继承人的一行记载。哦,曹窋兄长倒是记载稍多一点,他因为劝说已经为相的曹伯父别过度饮酒,被曹伯父狠狠鞭笞了几百下,好可怜啊。”
曹窋:“……”
萧禄道:“是曹伯父做得出来的事。”
萧延道:“比起曹伯父,我突然觉得父亲也不错了。”
吕台同情地看了曹窋一眼:“要不你还是别太孝顺了?”
吕禄傻乎乎地站在一旁,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
曹窋:“……我不信。”
刘盈诚恳道:“你都快哭出来了,还说不信?”
曹窋真的要哭出来了。
刘邦对外人隐藏了刘盈的神异,但曹窋怎么会不知道刘盈那灰兔驴是哪来的?
哦,不对。他不知道灰兔驴是从哪来的。那是连他阿父都不知道哪来的西域异兽!
再想着刘盈超出年龄的学识和武力,刘盈说他有个神仙老师,曹窋都会信,何况一个小小的相面能力。
刘盈也知道曹窋会相信。
连秦始皇都相信神仙,世人谁不相信神异?
“你就说你要做什么吧。”曹窋哭丧着脸道,“阿父真的会鞭笞我?不会吧?阿父现在也只是踹我几脚,怎么会用上鞭子?再说阿父自己饮酒无度,怎么还能揍我……”
曹窋絮絮叨叨,碎碎念念,心态完全崩掉了。
他是个真正的大孝子,不是刘盈那种大孝子。
得知父亲未来会做的事,曹窋实在是难以接受。
鞭笞几百下,这是要让他死啊!
阿父,你怎么能为了几口酒,连儿子都不要了?
刘盈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说了一半。
曹参鞭笞曹窋,主要是因为曹窋擅言国家大事,而不是单单劝说他饮酒。
但刘盈也觉得曹参不对。曹窋也是朝中官吏,凭什么不能说国家大事?难道曹家除了曹参,谁也不能谈论朝中大事?
或许是的。
不仅曹参如此,萧何也如此。
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功劳已经够大了,所以儿子躺在功劳簿上睡觉就行,不可冒尖,这样家中富贵才持久。
曹参和萧何的做法很正确。
虽然汉武帝时期,开国功臣大多削去封国。但他们只是降爵,仍旧是豪族。汉宣帝时,还为开国功臣之后提了一次爵位。特别是萧何,每次后人犯罪失去爵位,各代汉帝都会寻其他后人袭爵。
他们不愧为千古名相,其智慧无人能及。
如果曹参和萧何的儿子自己想去闯荡一番事业,恐怕曹家和萧家未来的延续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这和刘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容得下功臣之后也建功立业。至于儿孙容不容得下,功臣的子孙能不能永续富贵,刘盈才不管呢。
大汉会灭亡,皇帝制度会灭亡,连地球未来都会灭亡,管那么远干什么?
现在,刘盈要搞事,搞事需要人手。叔伯是不可能为他所用,他当然要“策反”勋二代。
当什么听话的乖宝宝,全来陪我搞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只让父亲立功?
刘盈再次遗憾,若不是他实在年幼,想搞事也搞不了太大,就把阿父一脚踢出开国皇帝序列,让他和李渊坐一桌,这才舒坦啊。
“说吧,盈儿,你要做什么?”心态崩了的曹窋破罐子破摔。
萧禄、萧延都站在刘盈这边;吕台连个家丁都没有,还有吕禄拖后腿。自己独木难支,反对也无用。
被强迫入伙也会挨打,主动入伙也不过是挨打。
反正将来阿父都要鞭笞我几百下了,我还在乎现在挨打吗?哈……哈哈哈!
曹窋把萧禄和萧延的手臂甩下来,咬牙道:“说吧,你要做什么,我全力配合!”
什么阿父,我不管啦!
我还是总角少年的时候就开始为喝醉的阿父收拾烂摊子,这次我要让阿父给我收拾烂摊子!
见刘盈三言两语就把曹窋的心态说崩,萧禄和萧延对视了一眼。
罢了,他们是最先心态崩的人,能理解。
当刘盈让萧壮壮给他们传递书信,他们心态老早就崩了。
阿父是千古名相,韩信是阿父认可的国士无双,我们兄弟二人呢?给阿父遣到军中为将,功劳立了不少,爵位一个都没捞着,阿父生前死后都不能在朝中为官,后世人都认为他们是犬子。
刘盈一番添油加醋,让兄弟二人辗转反侧,气得双目通红。
他们现在正是最具有反叛精神的年龄。或许经历过乱世争夺后,他们会认可父亲的做法,家族的安稳才是重中之重。
现在萧何自己都还没有出人头地,萧禄和萧延可一点都不服气。
父辈造反也是造反,他们造反也造反。现在刘叔父已经反了,阿父肯定偷偷在帮助刘叔父谋取沛县。他们就算惹出什么大事,去投奔刘叔父就行。
有刘叔父兜底,不怕!
“你们和你们家丁,都服从阿兄的指挥。阿兄会迅速把你们训练成能打仗的模样。”说服兄长们后,刘盈图穷匕见,“丰县虽被秦始皇撤销,但丰邑仍旧是县城的规格,驻兵却不多。只要逼迫王伯父和雍叔父站在我们这边,丰邑唾手可得。”
曹窋问道:“你要怎么逼迫王叔父和雍叔父?”
刘盈笑道:“沛县令让他宠妾的兄长镇守丰邑。只要我把那人的脑袋给王伯父和雍叔父看,他们就不得不反。除非他们把我们都杀干净,否则他俩就是我们的同伙。不说我们父亲和他们的情谊,就说我阿父在外有兵,他们敢杀我们吗?”
曹窋瞪大眼睛:“盈儿,是不是过了?”
刘盈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王伯父和雍叔父迟早也会跟随我阿父谋反。我们不是从大秦手中夺走丰邑,而是从父辈手中夺走占领丰邑之功,抢在他们动手前动手。你们都蒙面,谁也认不出你们,只知道我带着阿兄谋反,别怕。”
他们一想,还真是。
如果他们自己不报出名字,谁知道他们是谁?
至于刘盈带着韩信谋反,他们本就是已经谋反的刘叔父之子,县令都没对刘叔父谋反做出太多反应,又能对他们做什么?
曹窋看向韩信:“你真的会练兵?”
韩信淡淡道:“试试就知道了。”
曹窋道:“好,那就试试,干了!”
他伸出手,握拳。
韩信还不理解曹窋要做什么,刘盈已经握拳,碰上了曹窋的拳头。
萧禄和萧延也笑着与他们碰拳。
吕禄眼巴巴地看向吕台。
吕台骂道:“你还知道看我的意见?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自己做主呢。”
骂归骂了,吕台也只能与几人碰拳。
他连家丁都没带,阿父也已经带人帮姑父谋反,他还能怎么办?
吕禄激动地伸出手。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啊!他也有朋友了!
“阿兄,你愣着干什么?”刘盈偏头看向韩信。
“来了。”韩信握拳,轻轻与其他几人碰在一起。
这感觉有点奇怪,但心情不坏。
刘盈重新登上驴车。
曹窋等人把守在一旁的家丁叫过来,假借父亲的名义,让他们听从韩信的指挥。
曹参、萧何让儿子带来的家丁都是心腹。他们都知道自家主父会跟随刘邦造反。
曹窋、萧禄、萧延三人一直都是父亲的孝顺儿子,从未违背过父亲的话。家丁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的命令。
再说了,萧家/曹家的小主人也是这么命令,肯定没错。
沛县离丰邑有三十多公里。韩信要在这短短三十多公里的行军拉练中,让这十几人练出最基本的默契。
韩信认为,小菜一碟。
才十几个人算什么练兵?他都不需要费什么心思,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不过他很好奇,十几人显然不可能强攻丰邑秦吏的家。
刘盈说一切不用自己操心,只需要练兵。
盈儿能想出什么办法?
韩信一边练兵,一边思考如果是自己,该用什么办法杀掉镇守丰邑的秦吏。
他脑海里排兵布阵,快要琢磨出来时,刘盈却说要先拜访雍齿和王陵。
不是拿了脑袋再去见他们吗?
刘盈再次超出韩信预料。韩信颇有兴趣地继续跟随刘盈胡来。
他坚信自己的聪明一定超出大部分人。只要和军事有关,许多人的行为在他眼中都一目了然。
就连义父刘邦在外募兵,韩信都能猜出刘邦之后会做什么。
唯独刘盈,韩信从来猜不透。
“我们打个赌吧。”刘盈分别对王陵和雍齿笑道,“我如果能摘下县令妻兄的脑袋,你就帮我夺了丰邑,献给我父。雍叔父/王伯父已经同意这个赌约了。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