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黑暗里很安静。季修年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修的。他呼出的气体在被冷冻成了冰屑，脸颊结了霜，用手一摸，他觉得自己是走进了冷柜里。

    冷柜……

    想到这里，季修年突然回过神来。如此多的粮食如何保持新鲜度？这里的粮仓和古时候的粮仓不一样，存储的食物是DNA，唯一的做法是——

    冷冻。

    他也想到了为什么一开始蒋墨琨会在粮仓上丧笑，他笑是因为他猜到一旦他们进到这里，有来无回。

    寒意越来越重，季修年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了。而且他也完全看不到周围有着什么，只是在一片漆黑里探寻着。

    唯一的感应是修在前方，那浅浅的呼吸声。

    “握住我的手。”修的声音传过来，而后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胳膊，拉扯着他的袖子。

    季修年反手握住，肌肤相接的地方，一股暖流传了过来他浑身上下顿时熨帖起来。修在这里就像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炉。

    尽管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季修年仍然控制不住地觉得对方关心自己、在乎自己。

    而后，“咔咔咔咔”的声音次第响起，漆黑的粮仓里霎时间亮起清冷的光，四面八方的灯都亮了起来。他们终于能看到粮仓内部是个什么样子了。

    粮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高达二十多米，墙壁上是类似于蜂巢一样的小型房间，每一个六边形的房间里都泡着一个人类。

    每个人类都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雪，看不出是否还存在生命迹象。人体的全身都接着管子，管子扎入动脉，血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出来，最终汇集着朝着更远的地方流过去。而在不远处是一个大型的操作台，机器正有条不紊地工。

    蜂房中的人类一旦被抽取了全身的鲜血，就会被房间放出来，浑身布满了粘液的赤裸人类被挂在大型传送带上。季修年看见一个成年男子，一离开蜂房，整个人就开始剧烈地挣扎，就像是刚刚离开母亲身体的孩子，他的双眼睁开，血红的，嘴唇大张在无声地哀嚎着什么。

    而后他被巨大的机械手吊起来放在传送带上，全身的皮肤在刹那间像一件衣服一样被脱下，被脱下的完整皮肤被分流的传送带印上编，传向另一边。

    这个男人此时只剩下了肌肉和完整的骨头架子。季修年捂住了嘴，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在胃里翻腾，但他还是睁着眼睛看了下去。

    被剥去皮肤的男人，在传送带上剧烈挣扎，直到最后一个巨大的钢化玻璃圆柱形容器，而后，头顶压下数千吨的物体，将剩下的身体碾压成了肉酱，只剩下了破碎的渣滓。

    最后这些残留物，被之前完整的皮肤包裹起来，朝着更远的地方传送过去。

    季修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事实就是清野派的这些家伙们完全不把人类当成人看。他之前以为修对他有着高等生物的傲慢，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理解到什么是高等生物的傲慢。

    那是来自智慧生物的蔑视，就像季修年看脚下的蚂蚁，杀死一群蚂蚁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残忍吗？

    不，也许只有蚂蚁会觉得你残忍。

    “他们只留下了有用的东西，没用的部分会被扔掉。”修说，眉目在纯白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对我的仁慈，修？”季修年问，嘴角都是自嘲的苦笑。

    “……”修默然，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季修年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唰”地游过去了什么东西，季修年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去看， 才发现地面是完全透明的，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在白色冷光的照射下，这些液体看起来越发阴森、越发渗人。

    一只不知道什么生物的东西，猛地朝着玻璃地板冲了过来，重重地装在玻璃地面上。季修年与那生物对视。

    那生物长了一张面目很是狰狞的脸，两腮旁是突出的角，一双眼睛大到骇人，两层眼膜覆盖在眼球上，一层翡翠绿、一层幽蓝，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生物有着人的双手，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手的话，五指上是尖锐的爪，指缝间被蹼连接起来，一条长达三米的巨尾甩在身后，整条尾巴被半绿半蓝的鳞片覆盖着。

    那生物瞪着季修年，而后咧开嘴，将双唇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宽度，阴惨惨地朝着他笑了。

    相当诡异地，季修年看着这个怎么都来者不善的生物，也阴惨惨地笑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太害怕了，今天看见的这一切，又或者是，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修朝着那生物脸的方向踩了一脚，那生物立刻惊得游到地底去了。

    “只是我哥哥的一个玩偶，当初我和他在对生物的基因进行排列时，他将鳄鱼、鲛人和鲨鱼的基因组合在一起，最后成了你看到的这个东西。”修说，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看来很闲，还有精力在地球养这种东西。”

    修说，最后他眼神撇过来，看向季修年：“你怕鬼，怕恶魔，怕这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