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桐低头,轻轻吻住了那滴眼泪,让廉邵康的心,重重地颤动了一下。
那被温暖,被理解的感觉,将他心中,苦苦压制多年的委屈,全部激发了出来。
很多被他强硬地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也在这一刹那,迅猛地冲破了他多年以来,控制的界线。不受他掌握地,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来,叫嚣着,要一个出口,要一声抚慰。
那些记忆,就算是在廉邵康自己的回忆里,也是没有半点色彩的。
明明是生活中,真真实实发生的,可是一切,都像一部色调阴郁,基调悲惨的影片,让他回想的时候,也找不到一点点光亮和暖意。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小到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充当一个出气筒。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被接回廉家。他的生活里,没有慈爱的,对他关怀备至的爷爷和奶奶。他的全部世界里,只有一个生母齐凤玉。
他的生母齐凤玉,不知道为什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脾气,而当她发脾气的时候,就会用他来宣泄情绪。
他记不得,自己挨过齐凤玉多少次打,被齐凤玉用过多少种方式殴打。
只知道,自己在上小学之前,身上常年都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不是青的,就是紫的。
不挨打的时间里,也会挨骂。
齐凤玉会把他骂到一无是处,从他的性格,到他的行为,到他的长相,到他的基因,没有一个地方是对的,不论他怎么做,都永远是错的。
他就算再努力的好好表现,迎合她,讨好她,都永远只会得到恶毒的咒骂,或是拳脚相机。
而比挨打、挨骂,还要恶劣的是,他常年,没有办法吃上一顿饱饭。
齐凤玉很少自己做饭,多数时候,都会出去吃。每当齐凤玉出去吃的时候,从不会带回来给他吃,就算齐凤玉少有的自己做一点,也会把饭菜,几乎全部吃光,只给他留一点点残渣和冷汤。
他要趁着帮齐凤玉买东西的时候,才有机会,去翻一翻附近饭馆丢出的垃圾。
终于有一天,一个饭店老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老板不愿意惹事,去干预齐凤玉和他之间的“家事”,却好心地,给了他饱饭。
第一次接到满满一大碗,带着肉丁的饱饭的时候,是他人生中,最快的时光。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只有那一天,天好像没有那么阴沉,世界,仿佛也不再是那么充斥着绝望和沉重。
他足足吃了两大碗,常年处于饥饿的胃,被这些饭,差点撑裂,他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回家,更是因为耽误时间,回去的晚了,而又遭到齐凤玉的毒打,可他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却觉得,一点也不怕,雨点般落下的巴掌,也一点都不疼了。
小小的他,凭着饭店老板的善意施舍,一点点,熬到了上小学。也落下了,只要有吃的,就疯狂地吃进肚子里的习惯。
进入小学,老师发现了他身上的伤,找到了齐凤玉,进行谈话,警告齐凤玉,如果再殴打他,就会报警。
他以为,他的处境能够从此发生一些好的变化,发生一些,不再那么可怕的变化,可最终,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他的处境是变了,但是变得更可怕了,更危险了。
因为被老师找过谈话,齐凤玉不敢再让他有明显的伤痕,折磨他的办法,也就从毫不节制的殴打,变成了更隐蔽的折磨。
用针扎,用火燎,什么能看起来像是意外,或者是根本看不出来有伤,就用什么。
齐凤玉还威胁他,如果敢告诉老师,就会给他更狠的惩罚,导致他再也不敢和老师说自己的处境,每当老师问起的时候,他都只能挤出笑容,装作一切都好。
在读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渐渐地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放学时家长的指指点点,与邻居们,偶尔的交谈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和齐凤玉这样残忍无情地对待他的真实原因。
原来,他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的爸爸,没有死,只是,永远永远,不会认他而已。
而不认他,也并不怪他的爸爸。
他的爸爸,早就已经结婚了,有深爱的结发妻子。是她的妈妈,在担任爸爸秘书,陪爸爸出差的时候,悄悄给他的爸爸的水里下了药,让他的爸爸失去了理智,与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然后,有了他。
他的爸爸的结发妻子,不能生育,齐凤玉怀了他之后,自认为有了踢走正室,嫁入廉氏豪门的机会。想方设法污蔑他的父亲,逼他的父亲离婚娶她。
可是他的爸爸,很爱结发妻子,不论齐凤玉怎么闹,都不同意离婚娶她,就算原配妻子不能生育,也不同意离婚,更不同意认他。
并且,将齐凤玉开除出公司,不给齐凤玉一分钱。
齐凤玉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失去了前途和薪资都非常好的工作,还多了一个不得不养的儿子,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