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警察厅厅长是个文官出身。清朝的时候,在正黄旗当官。现在虽处中年,但由于大半辈子养尊处优,早已是大腹便便,人送外号“胖墩”。他深知朱银河是北京司法界的勘案快手,所以一遇大案,都要把马朱银河请来。
朱银河坐在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听着胖墩喋喋不休地叙叨着案情。半晌之后,胖墩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朱银河,呷了口茶,道:“朱爷,您久事京师侦缉队,深谙各类案子,不知这个案子朱爷是如何看的?”
朱银河没抬眼皮,捏了一撮鼻烟送到鼻下狠狠一抹猛吸了两口气,接着,是两记响亮的喷嚏。之后,慢吞吞地说:“像他们这种上流家庭,丢个珍珠玛瑙的还不是常事?不定是本家的哪个崽子进赌局,逛窑子拉了账,扒他爷的碗边。”
“不像。”胖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到报案之后,我当即带着特警队包围了姬府。房檐瓦棱,箱笼柜屉,砖缝茅坑,都被特警队搜遍了。”
朱银河轻蔑地一笑,心里说:你小子也就这点本事。口里问道:“宝珠是否在此之前,就已被送出姬府了呢?”
胖墩接着说:“开始我也这么看,据后来调查,似觉不像。因为,自从姬督军向众人出示宝珠之后,那个珠盒始终是在姬督军最亲信的马弁手里。”
“那宝珠失踪,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那个马弁待众人观赏完宝珠之后,端着珠盒退出花厅。在走廊里,遇上了大太太的贴身侍女,说大太太闻听丈夫获得了奇宝,想一饱眼福,命他将宝珠送至大太太的房里。等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后,一开珠盒,就他妈洋鬼子看戏--傻了眼啦。”
嘿,这案子蹊跷!值得一干,朱银河想。但又一转念:那姬督军铺金盖银,想必出的赏金少不了。瞧他胖墩这个用心劲,也可想而知。不行,拖拖再说。他不开个好价儿,甭想让咱爷们儿上阵。想到这,一瞟胖墩,神秘地一笑,接着又是一撮鼻烟。然后,闭上了眼睛,不言语了。
真他妈衙油子,无罪都该杀!胖墩早已明白了朱银河的意思,只好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朱银河斜睨了一眼,嘴角一撇,没吱声。
“唉,你这个老财迷。好吧,给你这个数!”胖墩无可奈何地一咬牙,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二百块,行了吧?”
朱银河懒洋洋地一笑:“好吧,我试试。”
姬督军丢了巨宝,就给京师警察厅下了一道命令:全力以赴勘破此案,限期半个月。半月之内案件勘破,各有关官员及警探均有重赏;如逾期未破,各有关官员一律降职!
姬督军此令一下不要紧,可把北平的老百姓给折腾苦了。警察密探都惦记着发财,胖墩一伙官员生怕丢了乌纱帽。于是,城里各市场及前门火车站布满了便衣侦探。尤其是古玩铺和首饰作坊,警察更是早晚光顾,三天两头传讯。就这样,闹得是鸡飞狗跳墙,折腾了四五天,仍然没有一丝进展。
胖墩一伙首脑们急了,眼看着限期快到,宝珠石沉大海,撤职的可怕阴影笼罩着他们。胖墩疯狂了。他几乎对所有的盗窃案,都要亲自过问。连偷烧饼的小偷,也都被问及宝珠一案。只要抓住偷东西的,不管偷的是大是小,先吊起来再说。有的甚至连珍珠都没见过的小偷,也被打得死去活来,扒了一层皮。
几天的紧张搜寻,累得朱银河、赖财礼和印豪三个精疲力尽。这天傍晚,三人来到西便门,进了一个小酒铺。酒铺里冷冷清清,他们拣了靠里边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壶烧酒和一大盘猪肉,饮酒夹菜,边呷边叙。
朱银河道:“你说也怪,在这巨宝丢失的时候,北京城有名的几个飞盗都不在现场。看起来,这北平藏龙卧虎,还真有不露相的。”
“这几天让咱们紧盯着古玩市场,照我看屁用没有!哪个贼那么傻呀,敢把窃到手的稀世之宝拿到古玩市场去?”印豪道。
赖财礼仰脖干了一盅酒:“我看这文章肯定出在姬府。在全城撤大网,不如把心思用在姬府上。俗话说得好,‘家贼难防’啊。”
朱银河不以为然:“案发之后,姬督军府的那帮马弁、听差、老妈子,都被特警队搜了。姬府上上下下,全搜了不知多少遍,连树上的鸟窝都给捅下来了,就是他妈没有。”
赖财礼摇摇头说:“从丢失宝珠的那个马弁的口供看,好像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失窃的机会。然而据我看却不然。须知那一夜杨府里里外外人很多,且不说那些高官豪富带去的随从马弁,车夫丫环,就是他们带去的公子小姐,就有好几十个。这上上下下全算上的话,那天夜里姬府至少也得有二百来口子外人。这其中很难说没有艺高胆大之人。此外,从钟点上看,那个马弁的口供也不足为信。姬府大太太出证说,她吩咐丫环去取宝珠.到丫环领着马弁将珠盒送来,这之间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依我看,案子就发生在这一袋烟的时候里。”
朱银河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