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赖财礼正在与幸安康交杯换盏的时候,朱银河来到了琉璃厂大街。
这里百年老字号一家挨一家,专营金石字画、文房四宝、珍珠翡翠、古玩玉器。买进卖出,一倒手就是几千现大洋。北京人都管这儿叫“寸金之地”。
这里不仅仅是文人墨客、夫子淑女们经常涉足处,而且也是盗坟的、劫道的、走私的、偷盗的等各种罪犯销赃的头号场所。有耗子就能招来蛇。侦缉队的便衣侦探们在这条街上大显身手,破获了一起又一起的惊人大案。朱银河就是在这条街上破获了几起大案之后,才得到京师警察厅的晋升。所以,朱银河对这条街上的各个“字号”的内部情况挺熟悉。
根据头天晚上成四季提供的线索,朱银河来到“宝生斋”首饰店门前,推门进去。宝生斋的掌柜许宝生是个胖胖墩墩、满面红光的中年人,说话和气,待人殷勤,让人一看就是个厚道人。但朱银河知道许宝生的底儿,阴损毒辣坏五毒俱全。销赃灭迹,偷税漏税,此人都干过。只不过此人善于行贿。京师警察厅胖墩一伙的女眷们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尽是出自于许宝生的馈赠。所以对此人的行径,侦缉队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哟。马爷!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进来坐坐啊?”许宝生正忙着给一位阔太太挑手镯,一见朱银河进来,忙不迭地打招呼。“来子,给朱爷泡茶!马爷,您老先后边坐,我这就过去。”
“忙您的,别耽误买卖。我没什么正事,随便串个门儿。”
说完,朱银河信步走进花梨木的雕花洞门,进了里边一间宽敞的客厅。客厅里窗明几净。条案上方的墙上,高悬一幅郑板桥的水墨画面上竹干挺拔。竹枝横朔,竹叶飒飒。一看,就使人感到秋风萧瑟,一阵凉意贯中堂。真不愧是名家手笔。
“朱爷,您请用茶。”
朱银河正在欣赏那幅字画,身后一个剃着光头的十六七岁的小徒弟端着茶具走了进来。小徒弟名叫来子,是许宝生从老家找来的一个孤儿。朱银河挺喜欢他。每次在琉璃厂街面上见到他,总得叫住他聊几句,有时候还塞给他几个大子儿。自然,朱银河有自己的目的。他能从来子嘴里知道不少宝生斋的内幕。
“来子,”机警地看了一眼洞门外,见无人,一招手,将来子叫到跟前,压低声音附耳道,“昨几个上午有没有一个瘦老头和一个年轻后生来过这里?”
来子略一回忆,点点头:“是来过。”
“那两个人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那两个人好像和许掌柜认识。”
“跟许掌柜认识?”朱银河警觉起来。
“嗯。许掌柜跟那两个人在卧房里嘀咕了半天呢。”
“怎么,在卧房里嘀咕?你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吗?”
“我就听见那一老一少临走的时候,好像那个老头说了句……”就在这时,洞门外传来脚步声。来子机灵地说:“朱爷您吃点心吗?”
“不麻烦啦。你将许掌柜藏的好鼻烟给我拿点来。”朱银河随机应变地说。
“朱爷,让您久等啦,哈……”随着一阵憨厚的笑声,许宝生迈着四方步,走进客厅。
“许掌柜,上次来,我怎么没看见这幅画呀?”朱银河冲那幅郑板桥的《风竹》一扬脸道。
“噢,这是我前天从一个河北高阳人的手里进的,他父亲当过湖南巡抚。可惜那小子是败家子,不识货。哈哈,占了个小便宜。我托人给看了看,说是真迹,所以我就挂在这儿啦。过几天碰上大头,再出手。您老请用茶。这是我特地从‘元长厚’订的‘铁观音’。”
朱银河品了一口香茶,道:“许掌柜,为了‘宝珠’一案,这些日子可给我们这帮人折腾苦了。您说怎么就这么邪门呢?一个多礼拜过去啦,一筹莫展。以往的案子只要我朱某一出场,这不是跟你许掌柜吹,不出三五天。我就让他王八挨饿--水落石出。可这回是怎么回事呢?我他娘的在厅长那儿立了军令状啦,眼下限期愈来愈近。许掌柜,您说这回是不是活该我得栽到这儿?”
许宝生敛起笑容,用同情的口吻道:“这话从何谈起!凭您朱爷的才干,这么点小河翻不了船。我看。京师警察厅的重金悬赏,非您夺取不可啊!到时候,您可得请客呀。”
朱银河摊出一副哭相:“还赏金呢,饭碗都快玩完喽!我若是破不了‘宝珠案’的话,人家就得摘我的‘鸟食罐’。唉,日升日落,我朱银河,快改行喽。”
见朱银河这副狼狈相,许宝生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得意的微笑,尽管时间极短便消失了,但依然没能逃过朱银河那双鹰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