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墓穴才会讲究风水，且设置这样复杂的多层密道。用来藏钱的密道，哪能许进不许出，入口出路全封死的！

    玖儿心道：子离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是墓穴，他就是想把我诓骗过来罢了。怕说了是墓穴我就不想来了。

    鬼府众人皆知，少主向来只造墓，不探墓。

    她虽心大，却不喜欢打扰死者。

    不过，既然已经被诓骗来了，也就算了，进都进来了，开弓哪有回头箭！

    她琢磨着，外头的石壁佛窟看着，不像是西漠大贵族的墓地，估计，这是个小富户家的墓穴？

    她没有轻举妄动，蹲在地上拿金属刀柄敲了敲下面砖石，这里是有砖石也有木板的构造，但她只敲砖石，不碰木板。

    木板轻，易吊悬，最是设置机关的好地方，踩了准中招。

    她将石板一一敲过后迅速起身，对身后的出口处唤道：“师兄进来，琉璃火启动了。”

    琉璃火一启动，绳子便被顷刻烧断，这边的木板就开了。

    木板开，机关就跟着开，地上的砖石……

    她觉得，一定是会翻转的。他们势必会掉到下层去。

    端木离在这种事情上可是不敢托大，全部都听玖儿的。

    他们鬼府少主的眼界绝非旁人可比，什么机关一经她的法眼看过，就全跟透明的一样。密室暗道里，她都如履平地，跟上来准是错不了。

    玖儿的判断也果然没错，这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墓道，其实上头下头都是空的，石板木板互相拼接，里头都有中轴，用铁索吊着，机关接口处设置了一个木质机簧。墓道里的琉璃火燃料一直都在，一旦有人踏入，地上的木板石板有震动，琉璃火立刻就会开启，燃料烧起来，木质机簧弹出，便被火烧断了，墓道里的石板木板便逐一翻开，空间瞬时变样……

    端木离才一钻进来，左右两侧石壁便朝着中间挤压过来。

    “往下面跳没错吧？”端木离虽然在对西漠这边的琉璃火机关不怎么了解，但跳翻板这大方向上，他还是会判断的。

    玖儿未免他弄错，嘱咐道：“跳三层，只踩有莲花的石板，木板别碰。”

    玖儿说着抬起手腕，自袖中飞出一截软韧绳索，瞬间缠绕在链接的两块石板中间，“就是这个。跳了！”

    说着，她扯住端木离胳膊，一跃而下。端木离也是早有准备，借着她绳索的力道下落，在石板木板不断翻转的缝隙之中，找到下落的平衡。下面则是一间间或石板或木板区隔开来的小室，有的是活板，进去之后板子翻转便还能再出去，有的则是死板，进去之后便被困住出不来，待石板闭合，便可能生生挤死在里头。

    端木离且依照玖儿的说法，只踩踏有莲花标记的石板，而不去碰那些木板，一共越过三层空间，顺利穿过了这翻转着的乱七八糟的生死线。

    三层翻板全部越过，上面惊涛骇浪，下层空间却一片平静，没有凶险的暗箭机关，只有一条石头窄道，但却是被水淹浸之处。玖儿与端木离二人早有准备，嘴里喊着铜管出气孔，一前一后顺着窄道泅水游过去，一路过去，直到尽头才停住。上头变得略微开阔些，玖儿从有限的空间里冒出头来，手臂在黑暗之中细细摸索，果然就在石壁尽头的边沿处摸到了被铸成菱花形状的开关。

    她拧动开关，发出沉沉的响动。端木离也在她身后浮出了水面，并从怀里取出被油纸包裹着做了防水处理的火折子。

    火光点燃，便眼见着机关开启之后身下的水在漫漫如潮汐般退去……

    眼前的地势便看得更清楚分明一些。

    再往前只有一道更深的沟壑，下面都是墓道建造者设计出的排水地沟，沟挖成两条，较深且带有防止地下水回渗的装置。

    西漠不是个多雨水的地方，地下排水做成这样也尽够用了。

    这条安全狭窄的小径，便是墓道设计者为自己留出来的，方便从主墓室里走出来，也方便开启墓穴机关，过后从这些机关之中脱身出去。只是这种地方的设计通常极为隐蔽，过后还会被设计者注水淹没，以防止盗墓者随意进出。只有如鬼府中人这般的行家，才能在一个墓道里轻易的凭借经验判断出这些小暗道的所在位置。

    “是左边吧。”端木离猜测着。

    玖儿点头，“左边。”

    从这边的地貌上来说，进来时候他们就看过，墓道机关的核心所在，宜左不宜右。左侧土石质地软密，右侧山石坚硬难以挖凿。如果是他们鬼府设计，也必然会把主墓穴放在右侧，左侧放置逃生的密道，那机关的核心也就放在左侧才是上佳之选。这样墓室设计者在开启了机关封闭墓穴之后，能有一个最短的时间离开这里。设计者自然是以自己的方便为上佳之选，至于雇主，都是一些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

    二人说着便往左侧走，地面上长年被水淹没，湿漉漉的非常滑腻。好在没有几步便找到了整个机关的轴心所在。

    端木离卸下背上的包袱，将里头的玄铁工具一样样拿出来，拆拆装装一番，然后动手撬开了机关机簧核心出的密封石板。

    “这快大板子可真沉，拿我们鬼府的工具过来都如此费劲才挪开！真应该带着你家小明珠过来，那丫头的力气，十个我拧在一块都比不了，搬这石头板话下……”

    “先前明明你说不带她的。”

    “我不是嫌她话多么。而且，也没想到，这里头竟然会有这么多这么厚重的大石板。这种……”

    不等端木离说完，玖儿便接口道：“这种厚实的大石板，搬运不易，开凿也不易，这石材看起来也不是西漠这边的，应该也是被商人贩售来的，造价就很高，所以，这墓穴应该还是个挺有钱的人家弄出来的。”

    “可不是！”端木离终于用工具把石板完全挪开，一看里头的机簧核心，玖儿却是无语了，她侧头，看看端木离。

    端木离也没说话，又再看看里头，然后，三分确定，七分犹疑的说：“有点……像……”

    “几分？”

    “起码……三分？至少，两分总是有的。”

    玖儿也点了点头，她说：“看外头的莲花座琉璃火，都不是中原之物，骗的我们以为设计这机关的人理应也是他们西漠的工匠大师。但这里头的机关核心……不是他们西漠造得出的。”

    是以，他们所说的像，不是别的，而是这个机关设计的手法，与他们鬼府的，有那两三分相似。

    身为鬼府少主，按说一眼便能知晓是不是自己门中人所建造的东西，但这墓在设计上手法不算高妙，机关核心处的处理上，工艺也不是极其出彩，不知是刻意隐藏自己的手法还是水平就是如此，所以，一时之间，玖儿也拿捏不准究竟是何人所造。

    但她难免不会怀疑……

    “师兄，你说，这会与师父有关吗？”

    “二十几年前，你我都还尚未出生，师父在西漠，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这密室造得也不是很高明，不像出自师父之手。”

    玖儿说：“师父怎么可能会这么一个小墓室用尽全力。我对琉璃火的认识，就是曾经在书房里，看到师父亲笔的手札。说明师父很早以前就使用琉璃火。”

    “琉璃火说明不了什么。西漠这边，琉璃火长明灯这种，随处可见，我们在市集上都买得到。只有中原少见而已。何况，也有可能是当年鬼府其他人造的，鬼府弟子遍天下，这都是未可知。凭这个，也不能判断师父的行迹。”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我觉得，至少也是一个方向。也许我们先前派人打探消息的地方都出了差错。我们只觉得师父喜爱南边的山川锦绣，不爱北边的荒凉风沙，殊不知，万一师父的下落就在这风沙之地呢？！至少西漠也是一条线索。”

    端木离点头赞同，“你既这么说，那我们回去之后就让人朝这边探查好了。横竖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地方都找遍了，轮也该轮到西漠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让我们省省心。哪怕捎来个只言片语的消息报个平安也好。”

    “师父是那样的人吗？！”端木离说，“天底下最不靠谱的师父，便是他老人家了。”

    玖儿检查了一下机关核心所在的那些滑轮轴轨。理清思路，更确认了一次机关设置上的东西走向位置。

    端木离翻找着袋子里的工具问她：“要不要把这机关破坏掉？我们下去主墓室也能些。”

    “算了吧。好歹是人家辛苦设计建造的墓穴，天下造机关的都是同行一家人，这是人家的作品，我也不忍破坏。”

    更何况，万一这早墓穴的人与师门有关……到此一游也还罢了，弄坏了怪可惜的。

    她如此说着，端木离也没什么异议，又用工具借力把原来那个大厚石板给移了回去。然后端木离便和玖儿一块一块敲着机关核心石室旁边的那些石砖，终于在脚下找到一个缝隙松动的痕迹。

    “就是这块。”玖儿松了口气，主墓室的小径也找到，这下可就省时省力了。

    端木离便拿了撬开石板的工具出来，将那处的砖石挪出机关，然后再伸手进去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可以旋转的紫铜莲花座。

    他手上用力一转，不远处的一块半人高的石门忽然打开，出现一条窄窄方方的下行阶梯。

    这便是造机关穴之人从主墓室出来时的暗道，它连接着机关核心的控制点，也通往逃生出去的捷径。

    设计者在从墓穴出去之前，会把里头的机关开启，出去之后，也会将这小捷径的出口完全封死，而后再注水掩埋。找到这条密道，进出主墓室便容易得多，且路上机关甚少。只是寻常的盗墓者还未找到此处便被机关困住罢了。

    “我们下去吧。”玖儿在这种地方，自然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出不去。

    端木离说，“要是按我们鬼府的习惯，下头必定分三条岔道，一条通往真墓穴，两条则是假墓室。”

    这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人真的找到造墓者专用的这条捷径，假墓室便可做他们的死路。

    “也不尽然。”玖儿说，“我就造过没有假墓室的那种，直通真墓室，但也完全没有造出口，看似捷径，进去之后，完全出不来。”

    “那你自己造完机关如何全身而退的？”

    “我是造完之后，开启机关，再从机关里头原路跑一遍，从墓室正门撤出去，再关门，落下顶门器。一个活路都不留，特别完美！”

    端木离吃惊：“你怎么干这么疯的事儿，万一出不去，再中了机关，岂不是自己生生把自己逼死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哪里的墓穴给你造成这样，我绝对不去探！！！”

    玖儿回想了一下，只觉得那也算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了。

    便说道：“郑国，郑王的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