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见她应了,心下略微有些吃惊,不知她是太过单纯,还是胸有成竹。但淑妃心下也不敢放松,这女子容貌平凡,生自贫瘠的大魏,并非长女,却能一眼识得平阳公主的“大圣遗音”与“白阳”,想来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她今日见了长相,心里放松了点。夏侯洛虽不拘容貌清秀或是艳丽,但都是喜欢容姿皆上选的女子,这公主面容便是硬伤,想来夏侯洛也不会动多少真心。
她这么想着,那话更是柔和了:“起题作诗,不如联句有趣。我们姐妹愿与公主一试。”
舒淳心中知她以多对一,明明是不公,却还是应下了。却见那淑妃的手搭上了茶碗道:“那便由我开始,就以这茶为题吧。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情言。”
舒淳轻轻嗅了一下茶香道:“醒酒宜华席,留僧想独园。”这句暗合了陈国的著名的梅子酒,让众人皆是为其才华一怔。那德妃本心中一直对这个公主没有多大的兴致,也不认为她有何威胁。听她如此联句,顿时也起了较量的心思。她一身水色折枝葡萄丝绸交领长袄配了宝蓝色八宝奔兔双喜临梅暗地织金襕裙,坐在那里是极为端庄的,开口的声音,也是沉稳好听,让人无法相信,这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不须攀月桂,何假树庭萱。”
舒淳还是那么有些拘束的坐着,连眼都没有抬,只是盯着琥珀色的茶汤,流畅的接上道:“御史秋风劲,尚书北斗尊。”这话一出,连淑妃都忍不住要称赞出口,说是好句子。可是她忍了忍,目光看向下位的菀嫔,菀嫔连忙道:“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原。”
舒淳这是抬头,看向那面上似有得意之色的菀嫔,发自心底的,勾出一个微笑:“不似春醪醉,何辞绿菽繁?”
这句禅意与诗意并重,竟让周遭众人一时无解。席间顿时陷入了沉静的尴尬,舒淳仿佛这才觉出不对,小心的看着周遭,自己也不敢出声了。众人的目光都在淑妃身上,她出嫁前就有陈国第一才女的美誉,至今无人能比。这联句她本打算难住舒淳,所以临时起题。若难不住她,便行一个来回,恰到好处的止住便罢。却没想到这才第三人,便接不下去了。舒淳这句的意境,若是没能接好,狗尾续貂,反而折了陈国的面子。
淑妃这么想着,看了一眼菀嫔下手的窦贵人,打破了平静道:“公主见谅,是我没有考虑周到。窦贵人是武将家的出身,不擅这些诗词。在此卡住了,那便只能到此了。只是这句甚妙,我等想听听公主可否还有下句?”
这话是委婉的示弱,众人也都知道,这是淑妃也无法作答的意思。一时间更是让人对这公主刮目,就连平阳公主也难得认真起来。
之间舒淳似是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道:“娘娘垂问,舒淳不才,若我接下句,当是:素瓷传静夜,芳气清闲轩。”说罢,那目光停在淑妃的指间。淑妃的手还停在开句时的龙泉越碗上,这与景暗合的对句,清爽,朗朗有风气,令淑妃不由自主道:“公主此句甚妙。”
听淑妃这么说,德妃似是来了某种兴致,那本持重的面容有些松动,带了一丝探究。而其他一些沉不住气的嫔妾心中更是难安。连淑妃都如此夸赞,这公主果然不简单。
德妃轻轻拍手道:“有好诗,便要有好曲。有好曲需要有好乐。我闻公主当日一曲《广陵散》,令陛下动容。本宫不才,也想请公主指教一二。”
这话虽是请求,可是不待舒淳答应,宫女便拿上两把琴来。众人知道,当日舒淳用的是“大圣遗音”。德妃特意让人拿上这普通的琴,就是要试一试这舒淳公主是真有乐才,还是只是借了她们所不能弹奏的“大圣遗音”琴的光。
德妃站起身,至琴桌边,施施然坐下,手扶着琴道:“陛下一向喜爱《满庭芳》,赞其不俗。我与公主,就比这《满庭芳》。”她也不理舒淳是否同意,也不管自己出题,自己作答与他人比试是否适当,便不给舒淳发话的时间,径自开始了弹奏,紧接着,那婉转之声便开始轻轻吟唱起来:“雅燕飞觞,清谈挥座,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似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淘起,香生玉尘,雪溅紫瓯圆。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坐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总弄、月影当轩,频相顾,余欢未尽,欲去且流连。”
这一曲,唱的婉转多姿,又和这茶宴向和甚密,一派清雅中不失雍容,引得众人如痴如醉,那琴声也出尘绝伦,令人叹惋好曲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