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知道这个弘微公子一向喜欢清静,性格又有些怪异。现在他说要将他和那个捡来的公子安排住在一起。这让士兵有些惊讶,但又不敢吱声,唯唯诺诺的应了。温子远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得了卫煌,他的君上便如同得了一只浴血而生的凤凰。现在,卫煌屈膝是为了复仇,但迟早有一日他会知道,这天下,只有仁王舒淳,是唯一值得他效忠的君上。
丙戌的春天,舒淳公主在白子林中捡到了一个容貌尽毁的男人。她留下了这个自称凤煌的男人,并且给了他随侍自己的权利。从此,这个男人遵守了他的誓言,他的一生都效忠于女帝舒淳,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舒淳第一次进攻的时间,在温子远与已然化名凤煌的卫二公子的反复商议下,定在了三月巳日。这一天,按照传统,无论官吏和民众都会到郊外踏青进行春禊。那个时候应该是城防最松懈的时候。可以先行突袭,然后在城门来不及完全关上时,尽速破城。
凤煌已经得了一个有些简陋的面具,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军队已经在白子林驻扎妥当,但他依旧在看着地图。温子远站在他的身后,声音缓缓的响起:“怎么,子明你担心首战失利吗?”
“这不是开玩笑的。”凤煌的眉微微皱起:“范扬有一万大军。他不擅进攻,但也总是守城之将。排布的极为妥帖。我们只有不到五千人。这战打固远县,我们最多调拨一千人,守军数倍与我。若是不能成功,就连和范扬对峙的机会都没有。而首战失利会让陈皇对我们失望,失了粮饷的来源,恐怕更是艰难。”
温子远没有反驳他,只是走到他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抚上那地图道:“刚才当着殿下的面,你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问题的吗?怎么这时候跟我讲这种话。”
“那不过是要殿下放心而已。再拖延下去不攻城,陈皇那里还是不好交代。”凤煌看着温子远完全没有一丝忧虑的侧脸:“七公子不害怕失败吗?”
“我这辈子最不怕的,便是失败。”温子远回头,侧耳听着帐外整齐划一,又沉闷的车马声:“明日定能攻下邺城外的郊县固远,我们将从此有了立足之地。”
“为何如此笃定?”凤煌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的弹丸之地。
“因为,这是我的主意。”温子远说完,没有停留的转身,走向帐外。凤煌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一下。七公子的高傲,原来如是。
舒淳第一次正面战场,害怕多过激动。温子远说,她必须在这场战斗里身先士卒,才能建立自己的威信。为此她花了不短的时间练习射箭和马术,这让她能够相对安全的击退敌人。淳于光是突袭的先锋,舒淳骑在她的马上,握着弓的手有些颤抖。她回眸看了一眼站在马边的温子远,她想说“害怕”,但是她不能。温子远看透了她的心思,伸出了手,握住了她正在颤抖的指尖:“殿下,要记得。你若是不能安全回来,便是叫臣等,去死。”
舒淳一惊,她立刻反手抓住了温子远:“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惜一切代价。”
淳于光得手的信号已经发出,大队人马准备开动。舒淳放开了温子远的手,抓紧了马缰,强迫自己头也不回的奔离而去。凤煌看着眼前的一切,泛起了一个浅浅的笑。这个温七公子最是懂情,懂得一个爱着自己的女人,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去死。只是不知,他这一句之下,又有几分真心。
固远的城防并不算坚固,只是守军多于舒淳的军队。此次突袭,加上前锋也不过一千人。而固远则有三千守备。舒淳第一个射中的是个普通的士兵,但并未射致命的地方,刺中了大腿。那血猛然的流出,让从未伤过人的舒淳一阵眼晕。但她勒紧了马缰,继续跟着队伍奔驰。她知道自己不能拖后腿。
按着温子远设定的队伍阵法,舒淳和淳于光汇合后很快包围了出城迎战的守军,到处都是砍杀之声,肉体和骨骼破碎的声音折磨的舒淳几乎崩溃。一只流矢从她耳边飞过,划伤了她的面颊。血流了出来,她却意外的没有感到疼痛。拨转了马身,她一个抬头间看到城上的守将正拿过了弓,要向她射。她知道,躲避掉这只箭的可能性不大,她离城池太近了。所以只能孤注一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也迅速拿起了自己的弓,搭上了羽箭。楼上那守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愣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舒淳率先张满了弓,周围战场的声音被她屏蔽在脑海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沉静。拉弓的那只手上,还有温子远残留的温度。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她死了,弘微便也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