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淳就那么站在了温家的两位公子之间,年少的那个如同翠竹,挺拔隽秀。白色的丞相官服上,盘云仙鹤被他穿的仙气飘渺。而年长的那个,如玉树临风,身上的银凤袍随风鼓动,仿佛振翅欲飞。
正此时,所有人都看到,在邺城外的满地黄沙之中,从出现开始就视众人为无物的温子桓,突然跪下了。就连跪下时的风姿神貌都带着清朗,仿佛下跪也不能有损一丝他的神采。他跪下朗声道:“臣温子桓,字弘毅,参见护国常宁公主。”
舒淳愣在那里,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对所有的一切都绝望的时候,那个身披银凤的少年也是这么跪下,行了一个一丝不苟的拜见君主的大礼,起誓后,他还起身再拜了一遍,又跪在那里拱手道:“臣温子远,拜见公主殿下。”
一年后,他的哥哥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也这么跪在自己面前,要做自己的文学掾。舒淳知道,温子远想要成为天下贤臣,而温子桓想要什么?她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跪下后俯身在地上的温子桓,她看着那黄沙侵蚀了白袍上银凤的翅膀。好脏啊,弘微最喜欢干净了,他的哥哥应该也是这样吧。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就那么将自己埋在黄沙的地上,任那张漂亮的脸伏在那充满尘土的地面上。
猛然的,舒淳意识到温子桓给她下跪了,而她却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一个着急,话又说不出口,便匆忙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才镇定道:“五,五公子不必多礼。”
“殿下客气了,在下现在身为臣子,殿下叫我弘毅即可。”说完,他向温子远露出了一个炫耀的微笑。温子远阴沉着脸,他知道温子桓在炫耀什么。当初他下跪的时候,舒淳没有扶他起来。而这次,舒淳扶了他。
幼稚!温子远在心里不屑的想着,可是自己的手却忍不住在衣袖中握成了拳。
弘微就是温七公子温子远,而温家五公子温子桓有对常宁公主一见倾心的事很快随着温家与两位公子再无关系的声明传遍了天下。这个新闻的风头早就盖过了庆帝回归残疾,长平公主在庆帝上朝第一日,就被废去护国公主头衔,幽禁公主府的消息。谁都不在乎现在大魏到何人是皇帝,重要的是,温家的两位公子就算不被温家承认了,也不能改变他们身为温氏七凤的本质,而他们似乎都是效忠舒淳公主的。
这时,人们就会想起舒淳公主曾经在起兵复国的时候誓言报仇雪恨,荡平晋阳。舒庆和舒鸿回来了,可是淳于昭,舒淳的未婚夫,却没有死而复生。他的遗骨在大魏复国后被人送回,舒淳将他安葬在淳于家的墓地时,在墓碑上留下的是“妻舒淳”的字样。这是一种暗示,赵国的国君开始不安,这代表着大魏没有忘记曾经的耻辱,而且决意复仇。
齐国庆幸当初收留了舒庆和舒鸿。他们的姑母,也就是齐国亲王的王妃,在得到魏国国破的消息后,派人搜寻了曾经皇家密道通向的悬崖边。在激流中找到了用身体护着妹妹的舒庆。那时,这位精明的王妃已经听说了舒淳的事,她做了一个稳赚不赔的计划。如果舒淳成功了,就让舒庆回去。如果失败了,就让他改头换面,过平稳的生活。现在,事情发展到了好的方向,齐国认为这是给大魏一个最大的恩惠,让他们成为四国中最安全的国家。
而夏侯洛,则硬生生的握断了一个玉石的镇纸。舒淳骗了他,那个弘微也骗了他,什么求万户侯,现在看来,他简直可笑,被人玩弄鼓掌之中。就连夏侯嫣然都有些惊慌,她曾经那样对舒淳说温子远的不好,现在想来就是好笑,堂堂温家七公子,想要万户侯,会跟着她舒淳吗?
范谦看着在御书房中犹如困兽的夏侯洛,自己知道,这次帮助了狼虎,也有他的责任。当初他的感觉是对的,那个人是温子远。可是就因为区区求官,他就忽略了这种想法。想来,那个温子远才十八岁,就将人心摸得如此透彻,连如何消除他的怀疑,都一清二楚。此人留下,若不能掌控,必成大患。
但眼下,他最重要的,是帮助第一次受挫的君主平静下来:“陛下,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愤怒。舒淳公主您见过的,人若做戏,难以到达如斯境地。想必您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温子远在筹谋,那温子桓或许也是他找来相助的。大魏土地贫瘠,任他撒豆成兵,若是没了陛下的支持恐怕难以有足够的钱粮攻赵。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和公主的婚事,温家两个公子都是效命于她的,只要您表示不怪她欺瞒,依旧爱着她,得到了她的心。温家的人,不就被您所驱使吗?”
夏侯洛阴沉着脸色,明黄帝服上的龙更显狰狞:“我现在求亲,就算舒淳内心真的想嫁我,也不可能现在嫁。温子桓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求亲,要带她回抱犊山,她拒绝了。理由是淳于昭过世未满三年。我要娶她,必须等三年。”
“那也要现在昭告天下的求亲,魏庆帝不会拒绝的。至于舒淳公主,老臣认为,她收了您的信物,也定是不会反悔的。虽然她不能立刻答应您,但只要您得了她的承诺,承诺三年后会嫁给您,那么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范谦拈着自己的白色胡须,胸有成竹道:“只要您得了公主亲笔书写的保证,盖了印,以此为质,不怕她三年后不答应。否则您就做好准备,一旦大魏伐赵,便立刻攻魏。那时撕破了脸,就不在乎公布当初的交易了,还有她秘密签订的割让南郡三十六县的协定。您是帮助亡国公主的仁君,而许婚的公主不但出卖国家利益,还出尔反尔,天下人都会感动于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