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句落下,舒淳的琴声也落了。但只舒淳一人惊讶的抬头看着温子桓,温子桓举起酒杯,对着呈现呆滞状的淳于光一敬道:“在下就先谢过元帅的两坛酒了。”
他这话说了,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任安不禁拍案叫绝:“好个‘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好个‘天下英雄谁敌手’!军师此作,当浮一大白!公主虽然年少,但在这东南,率我等为国复仇,也定无敌手!”
众人听了也都是一片澎湃,那些将军们也都举杯庆贺。舒淳就是在这篇喜悦喧闹之中看向那刚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温子桓的。他今日似是因为过年,穿了件朱红的袍子,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面色因为喝酒微微有些泛红。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使得他的那颗泪痣也格外生动了起来。
舒淳抚摸琴弦,刚刚温子桓说“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他虽然在帮助自己争夺这天下,可是他却早已看透这天下。丞相看透了天下的人,而军师看透了这天下的事。舒淳这时候似乎是懂了。丞相留下是为了温家,他是真如他所说的,有所求。而这位五公子,恐怕一开始留下,不过是为了弟弟和找乐子,让他那不知何时会消失的生命增添些波澜起伏。现在,舒淳知道了,当初他不该问温子桓有何所求。一个连这天下兴亡都看透的男人,又怎会在乎争夺这天下,怎么会在乎这天下姓什么,更怎会在乎旁人如何看?他还愿意在此,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想,呆在有舒淳的地方。
舒庆的新年过的有点怪。桌上的菜色比往日还要素上几分,但是花样确实多了不少。一张小圆桌,只有四个人。他,温子远,凤煌和苏羽。苏羽本是不肯坐下的,舒庆要求了再三,只是说她站着自己反而吃的不好,苏羽这才坐下。
温子远慢条斯理的吃着,依旧一言不发。凤煌见舒庆有些拘谨便道:“陛下,丞相是修道之人,只食素且饭不语。现在正是国家征战之时,为了俭省,今年过年便没有大宴群臣,不过是我们陪陛下。”
“朕现在又有何面目见群臣。”舒庆有些感叹的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样也好,不必我面对那些殷殷期待的眼睛了。”
“陛下是仁君,百姓得仁君,总是比得昏君要强的。”凤煌宽慰着:“所以,陛下不必太过自责。”
“眼见过年了,往日常宁过年最爱吃饺子。那时候,饺子里放了祈福的铜币,哪怕是有一枚,每次也都是她吃到。想来,青檀子说的没错,朕这个妹妹贵不可言。她若能破赵国,我也应当将皇位让于她了。”舒庆说的没有一丝怨恨,只是平淡的陈述。
此时温子远似乎已经吃饱了,他放下了筷子,命宫人们撤下了自己的餐具,看着舒庆道:“陛下恰不该将皇位让给公主。”
温子远此话令舒庆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就算舒淳不愿意僭越,温子远也会逼着她僭位,可是没想到温子远居然不同意。
那少年似乎是因为过年,眉目之间没了往日的犀利,也没了政变时的狠戾,只是平淡的望着他:“攻下赵国后,大魏将十分疲敝,除了与陈结盟,没有别的方法。公主已经私下答应了陈皇的求婚。若是陛下让位给公主,那么陈皇就会利用公主篡夺大魏的政权。相反,若是陛下还在位。无论如何,陈皇都将无法染指大魏。陛下除了不该让位,还应该尽快册立皇后,诞下龙子。才能彻底断绝陈皇妄图政变的阴谋。”
舒庆有些震惊的看着温子远。他本以为温子远效忠自己的妹妹,自当事事为她考虑着想,可是他此举无异于将舒淳送去陈国做人质,说到底,舒庆还是心疼妹妹,便道:“可是丞相,若朕有了皇子,陈皇见无法利用舒淳了,她在那里岂不是受苦?”
“每个大魏的子民都在为国家受苦,公主也不能避免。反正,迟早都会杀了陈皇给公主解气,并不在乎一时的受罪。”温子远说的十分轻巧,仿佛杀掉夏侯洛比他刚才吃饭还要简单:“到时候,公主有了陈国的太子,想要政变,易如反掌。”
“可是,那时候,夏侯洛就是她的丈夫了!是她孩子的父亲!你,你怎能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舒庆放下筷子,觉得温子远的话太不近人情。
“她若不承受这样的痛苦,就只能承受亡国遭人追杀的痛苦。陛下不是应经承受过了吗?这样的痛苦,想来您也不愿意再来第二遍吧。”温子远站起身,袖子舒展开来,走到了宫殿的窗口。因为没有宫人们侍奉,宫殿显得格外宽阔:“年后,就为陛下选妃选后吧。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就选平民的女子吧。”
“这,就听从丞相的安排吧。”舒庆见他明显不想再继续舒淳的话题,便承应了选妃的事情。那场政变,温子远将所有的大贵族几乎都夷三族,现在也没有什么贵族之女可以给他选了,想来也就无所谓平民贵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