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这两日朕精神不济,听了恐怕又要废脑子,你三叔少不得念朕。”舒淳按了按太阳穴:“过几日就是春试了,你父亲希望朕能够参加,朕还是养养精神吧。天下士子们太久没有见过朕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裴邵前两日来过,说是这次春试你也帮了忙的。既然之前说好了,殿试你也一起跟去吧。”
“儿臣听母亲的。”温舜英低头,抿起一抹微笑。舒淳挥挥手,让周遭的宫女都离远了,亭子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二人。舒淳轻轻叹了口气道:“舜英,你知道当初朕是如何得到陈国士族的支持的吗?”
“母亲仁德,士子自然争相效命。”温舜英不知道舒淳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些。
舒淳那眸子盯着自己的女儿半天,才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我从科举开始,让天下士子看到我。我拔异了裴邵,然后获得无上的声誉。”舒淳看着温舜英给予想要说什么,却点住了她的唇,然后弯下身子靠近自己的女儿,声音压的极低:“但是天下人并不知道的是……”她停住了,然后眼泪就那么从眼中流出,看的温舜英愣在那里,舒淳声音沙哑着,依旧低沉:“这件事,除了你的父亲和叔伯,天下在无人知道。甚至你的哥哥和堂兄。朕的所有儿女,朕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你,你向朕发誓,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儿臣发誓,无论母亲说了什么,儿臣都守口如瓶。”温舜英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舒淳闭了一下眸子,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温舜英的耳边道:“你四叔不是陈皇害死的,他是自杀以嫁祸陈皇的。”
这句话虽然轻飘飘的,但是在温舜英耳中却如同炸雷。她从小听到的四叔都是刚正不阿的,被陈皇所害。六叔每次回忆起四叔的表情都充满了回忆和怀念,因而对夏侯氏的憎恶则更加咬牙切齿。可是,按照母亲所说,他知道四叔的死因,为何还会如此?
温舜英发愣的空当,舒淳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道:“舜英,无论你心中有多少对朕的无法原谅,但是这个天下都是温家不惜性命为朕得来的。温家为此付出的,比朕要多上千万倍。你的父兄叔伯为此连温家的万世功名都不要了,只求这个天下能够安定。可是你的皇兄,他不是一个能够驾驭天下的君主。他或许是个守成之君,但是大魏还没有完全安定繁盛,它需要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君王。”
舒淳说到这里,猛烈的咳嗽了两声。温舜英想让她歇会儿再说,但是舒淳摇摇头道:“朕没有多少时间了,舜英。朕是个平庸的君主,但是朕的幸运在于有温家的七位公子。可是贞祀、贞文和贞白纵然也是当世难得之才,却远远比不上你五叔、六叔和父亲。他日,朕离开了,你父亲和叔伯渐次凋零,你皇兄若只有贞祀他们的辅佐,定然不够。绎如虽然贵为皇后,可是淳于珪和凤睦离长大还要很久。朕等不到照顾他们,让他们继续拱卫我大魏江山。”
“有三叔在,母亲不会有事的。”温舜英握着自己母亲的手:“您不是还和父亲说好了,要去抱犊山看一看的吗?父亲前些日子还说,等您的身子再好些,就去。”
舒淳淡淡笑了一下:“舜英,朕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舒淳喘了一口气,然后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朕在十五岁之前,得昭哥庇护。国破家亡,你的二叔和父亲救了朕。你父亲不顾生命危险,抛弃了抱犊山的悠闲生活和他高贵的身份与朕沦亡天涯。你五叔不惜生命与朕出生入死,攻下赵国,甚至,为了……”舒淳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半晌才又开口道:“甚至,在他身子日渐支持不住的时候仍然为了军队安定,在前线,溘然长逝。你五叔去世后,你四叔深入陈国,保护朕的安全。你四叔去世后,你六叔下山为朕背下所有帝王道路上的不仁与血腥,为朕赢得了这半壁天下,也为朕在镇国塔中度过了他最美好的生命。”
舒淳说到此,手微微的颤抖着,温舜英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了。舒淳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伸手抚住自己女儿的面颊道:“你的父亲,从朕十五岁起,就无一刻不在为朕筹谋,保护朕的周全。朕知道,朕驾崩之后,他决计不会留在朝堂之上。从他为朕放弃温家的日后的万世功名开始,他就早已不在乎一切了。但是,朕不能允许大魏有一丝差错,不是为了我舒氏,而是为了温家。否则,他日到了地下,朕无颜见你的叔伯们。”
温舜英半跪在那里,有些哽咽道:“母亲有什么吩咐,儿臣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