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前的血迹很快就被收拾干净。.
殿前的金砖质地很好,浓厚的血渍居然半点儿也渗不进去,清水冲刷几遍,但已经消失得干净。夜风带走那血腥味儿,又有宫女燃了淡淡的芙蕖香,整座慈宁宫便笼罩在这微甜的淡香中。
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轻晃,光线便随着灯笼上下起伏,像是夜魅在舞蹈。太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夏嬷嬷识得眼色,连忙过去把窗关上。想了想,她又转身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慈宁宫中,便只得她与太后两人。
夏嬷嬷关门之前,李洛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神色严肃,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似乎只要有人敢靠近宫门半分,她便会冲上去活活撕了对方。
李洛有一瞬间的失神。
似乎在前不久,她还看到过夏嬷嬷的这幅神色……同样是在慈宁宫,同样是和太后,可惜心境大不一样。
物是人非事事休。
李洛心头一下子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闪神,却正巧没听到太后方才问她的话。抬头正见太后一脸疲惫,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晃动。半晌,太后才皱了眉头,又道:“哀家方才的提议,皇帝以为如何?”
李洛面无表情,半晌都没吱声。
她也没法儿吱声,太后方才说了什么她是一点儿也没听见。可她这个样子落在太后眼底,却让太后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几分,她又往外瞥了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肯放弃吗?你我的母女之情,终究抵不过一个男人吗?”
李洛想了一想,虽然不知道太后先前说的是什么话,但听了这句,大抵她也能猜得到。.不外乎是关于韩辰光的事情……她露出一抹冷笑,眯了眯眼睛。说到母女之情,其实和韩辰光并没有什么关系。
韩辰光……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天家无亲情。
原本还只当是传言,可在这个位子上坐得久了,她便越发觉得……有些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她是把太后、西太后两人当亲母来待的。
就是当年听说自己亲母不过是个宫女,甚至是因为惧怕太后而死,她也没有对太后有过什么别样的感情。毕竟一直养她护她的,是太后,而不是那个宫女。毕竟太后和西太后两人也并没有亲自对她生母做过什么,可是……她毕竟是皇帝。
不是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被推上了皇帝的位子。
而太后做的,也不过是把她放在那个位子上坐着。她也只有坐着的权利。这两年稍微好了一些,太后肯放些权利给她,而不是只让她当个傀儡。
当傀儡当得久了,自然就觉得无趣。甚至她手上都没有什么能用的人……没有自己的势力,或许哪天得罪了太后,自己就被扫地出门,一道懿旨,她就“龙驭归天”了。
母女之情……李洛在心底重复了好几遍这四个字,只觉得舌下十分苦涩,像是喝了一口冰冷的黄连水下肚,那苦味儿在口腔里怎么都散不掉,甚至遍及全身。
她慢慢抬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缓缓道:“母后,儿臣曾经听闻,有武后取子代之,登极为皇……”她这话还没说完,太后顿时脸色极是难看。她猛地一下起身,因为站得太急,广袖一挥,矮几上夏嬷嬷刚端上来的桂圆茶一下子被带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上好的白瓷,每一盏都来之不易,细腻得犹如牛乳,没有半点瑕疵。
这会儿摔得粉碎,太后却丝毫没放在眼里,胸口急剧的起伏,脸色铁青地瞪着李洛:“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洛本来还想再顶两句,可看到太后的脸色,又看到她那微微抖动的衣袖——若非人得极厉害,这衣袖是不会动的。心中有几分后悔,却又因为心里梗着一口气,收回或者往下的话,她都没法儿再说出口。李洛咬了咬嘴唇,缄口不语。
太后气的狠了,先是狂怒地瞪着她,手钏都被她脱了下来,几乎要扔过来砸她。只是终于还是忍住了,她不停的深呼吸,脸上的怒气慢慢地平复下来。李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只看到太后眼底滑过一抹泪光。可定睛再看的时候,只看到太后凌厉如刀的眼神,哪里有什么泪光?